第95章

    然而,此时此刻,对着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南越跟漠北不用,苦寒尚能熬一熬,烟瘴之地,瘟疫横生。南安郡王虽然不堪为将,但是数万中原兵败北给小小南越,跟其恶劣环境不是没有关系的。
    他默默地折了一截柳条,递给黛玉。柳永笔下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大约就是此情此景吧,虽然现在不是夜晚,天上也没有月亮。
    黛玉接过那截柳条,看着李岩俊俏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四个大字,都被整笑了。“岩哥哥,古来就有临别时,折柳送友人。不过,我们用不上。”
    李岩被黛玉笑得怪不好意思的,跟在黛玉身后的小丫头雪雁也在笑。李岩便更不好意思了。“林姑娘,怎讲?”
    黛玉笑着道:“因为我也要去打南越了。”
    “?!”李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黛玉解释道:“南面尚未开化,多虫蛇瘴气,一不留心,中原兵士便会水土不服,染上瘟疫。我懂医理,想跟随大军去南越。母亲已经同意了,我父亲什么事情都听我母亲的。今日我来面请主帅同意,岩哥哥若没有意见,明天我就去恳请皇后了。”
    原以为的别离,竟然有朝夕相伴的机会,李岩怎么会不愿意。但是,正如黛玉所说,南面没有开化,他更担心黛玉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林姑娘,我担心……”
    黛玉道:“我知道岩哥哥在担心什么。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若无十分把握,也不会今日来跟岩哥哥请缨。太医院中,我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若是派崔太医、商太医那样的白首老者,那才让人担心呐。只是……”黛玉的脸微微一红,“只是我母亲说,只有我们完婚,母亲才会同意我随军出征。今日我来找岩哥哥,也是想来问岩哥哥的意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清透的湛蓝。李岩的眼神柔得都要化掉一般,和她相伴一生,是这些年来他最美好的憧憬,以及为之向前的力量源泉。
    第88章 黛岩婚事(2)
    就在欠了国库银两的大臣们、旧功勋世家们,被当今圣上追讨国库欠银之举,惊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林、李两家,正在如火如荼地商议着婚事。
    林如海如今还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任期上,接到了女儿婚事的日程,又适逢一年一度回京述职之际,便马不停蹄地往京都赶。
    林如海虽然对女儿要随军,以及对女儿婚事提前的消息讶异不已,但他素来听妻子的,且女儿所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一番思索后,他便接受了。
    黛玉道:“爹爹您就放心好了。女儿的身体状态,自会调理。况且女儿也从未去过比京都更远的地方,正想去看看异乡的风土人情。往日薛小妹来荣国府的时候,跟大伙儿讲她去过的那些个远方的古迹,还写了十几首怀古诗呢。女儿原先心里是羡慕的,如今也有机会实现了。可不正好吗?”
    林如海素来将黛玉当男孩子培养,给她念的书都是男孩子念的《四书五经》。黛玉的性子既有生为女子的细腻一面,也有仕人的风骨。林如海苦笑一番,拿他这个女儿没有办法,想必夫人也是这般没辙了,所以同意了女儿的主意吧。
    “也罢,为父也去问问军中还差不差职,也好路上照顾你。”林如海道。
    贾敏笑道:“你若是一同前去,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莫说我们这一关你过不去,就是皇上也不得点你随军的。”
    原来,林家一脉都清瘦,林如海就是这般。平日里,一身官袍,两袖清风,颇有仙风道骨。然而,南境酷热潮湿,加上烟瘴疫病,林如海这般的身体素质,加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皇上是不得点他去南境的。
    林如海终于被说服了。黛玉和李岩的婚事,便进入嫁娶的流程。嫁妆要准备,亲朋要给信,送亲有哪些人,流水席面要怎么办,都要操持。
    尽管黛玉和李岩的意思,便是一应从简。林李两家在此事上,也达成了共识。即便如此,贾敏也是忙出忙进,脚不沾地。
    “要是能在亲朋里,找个像珠哥儿媳妇儿那样能干的,帮衬帮衬夫人就好了。”林如海道。他是想帮忙,但是内宅之事,他无甚经验,比如喜服的绣样,头面的款式,幔账搭在哪里,灯笼挂何处,送嫁安排哪些人,招待送嫁的宾客的宴席如何开等等。
    贾敏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
    “母亲说的莫非是凤姐儿?”黛玉一下子就猜到母亲的心意。不过,凤姐儿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而母亲和王夫人从来都不对付。且如今王子腾在军中的官也被罢了,据说是和其欠国库的银子,且拒不缴纳有关。王子腾是王家的顶梁柱。前儿听大嫂子提过一句,王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也不知道凤姐儿眼下是何状态。
    “也罢。”贾敏想到她速来跟王夫人不和,王家现在又坏了事儿,想让王熙凤来给她帮帮忙的心思,就下去了。贾敏寻思片刻,又道了声,“我还是回去看看。”
    如今京都的形式,可谓是三天一小变,两天一大变,正如话本子里描写的: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榻了。
    荣华富贵场,功名利禄乡,登高处,无限风光,倒下来也是摧枯拉朽。
    贾敏这天来得早,遇到李莞正准备出门。
    “姑姑,您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您府里找您呢。我娘家院儿里,原来不是种着些梨树么,还是岩哥儿原来移来种下的。我父亲执拗劲儿又犯了,定是说“梨”通“离”,要把那几个梨树给换了。还说什么,那几颗梨树开的是白色的花,更不吉利了。要把梨树改种桃树和李树,象征子孙满堂,取个好寓意。结果,我弟弟李岩说,要铲梨树就先铲他……”说着,李莞噗嗤一声,忍俊不禁,掩面就笑了起来。
    贾敏亦是觉得李岩至诚又可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罢,李莞又道:“姑姑,如今时间紧,婚事说着就到眼巴前了。我家父亲和弟弟还这么闹着也不成啊。据说这梨树是岩哥儿跟玉儿的某种约定,岩哥儿从漠北带回来的小狐狸,就叫“小梨花”。我家父亲顽固,任谁劝都不听。我祖母和我母亲都急坏了。我这就想着找姑姑支支招。”
    贾敏笑着道:“这个好办。你姑父也回来了。你姑父的话,在亲家公那儿还是管用的。”
    “这下我家祖母和母亲就放心了。”李莞喜道。她父亲和她弟弟李岩争执时,一家人都急过头了。一时间没有想到,李守中和林如海这两家的大老爷,以伯牙和子期自比,说是二人是高水流水遇知音呐。林姑父的话,李莞想着她父亲定是会听的。
    “宫裁,我今儿来,是有事跟你打听。”贾敏道。
    李莞在书房接待的贾敏。柔姐儿一大早也被奶妈抱出去玩儿去了。院儿里的大丫头、小丫头,婆子妈妈们这会子都在后院忙。书房里也就李莞跟贾敏两个人。
    “姑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李莞道。
    “王夫人,近来可好?”贾敏低声问了一句。
    说起王夫人的近况,李莞还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王子腾被罢了官,王夫人整日更亲哥没了似的,在贾政处哭了,又来跟贾珠哭。
    贾政就是个工部员外郎,五品。在京都大佬遍地的地界,五品官说是芝麻绿豆官,说是往大了在说。贾政哪有能力去救王子腾。
    再说贾珠,目前官拜二品大学士。但是王子腾欠了国库几十万两银子,平日都挥霍殆尽了。贾珠既不想救王子腾,也不想为他说话。
    王夫人一哭二闹不管用,正闹绝食。说是水米不进好几天了。李莞想来就觉得可笑,若当真接连几日水米不进,可还有力气闹腾?可见,王夫人只是用此来要挟贾珠,让他在朝堂上为王子腾说句话罢了。
    李莞道:“太太么,说好也不太好。王家舅舅被罢了官的事儿,想必姑妈也听说了。太太正为此不思茶饭呢。但是,说太太不大好吧,闹了这几天,反而越闹越精神了。”
    贾敏心道,这些年了,她这个二嫂从来就没有变过,自己的目的若没达到,便会把把事情往大了整。早年王夫人刚刚嫁来时,跟大房的原配夫人争管家权那会子,也是这么闹着的。原大房太太身体不太好,心力上就闹不过王夫人,当年管家权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王夫人夺过来。直到原大房太太归西,新过门的大房续弦太太邢夫人又是小门小户出生,王夫人的兄长王子腾先升了京都节度使,又点了九省都点检,王夫人彻底拿到管家权,才消停。
    “宫裁,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啊,太太可有得闹了。”贾敏道。
    李莞道:“姑妈,我们都是想得开的,不会把太太的言行往心里去。王子腾捅的篓子太大了。朝廷要驱逐侵犯我朝国土的南越,需要银子。国库正在追讨各官员的欠银呐。王子腾置若罔闻,欠着国库好几十万两不还,朝廷当然要查他。这一查不要紧,把他往日私扣军饷,谎报部将人数的老底都给揭出来了。皇上如今一心忙着跟南越的战事,只是将王子腾罢了官,已经是从轻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