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62节

    吻她,吻她,只想吻她……
    低低的吟泣声环绕着屋内。
    猛抽一大口气,他苍白着脸色,恍若从梦魇中醒来。
    无措地捏了捏拳头,他退开一步、两步……好像要离她远点,才能避免内心随时会冲决的疯狂冲动。
    哭声弱了下去,一时间,屋内没有人说话,只余烛火飘摇。
    喉头哽了哽,他平复下呼吸。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先把人带回去。
    强压下/体内莫名的冲动,他踱步过去,犹疑片刻,在她身前缓缓蹲下。再一开口,又是个放低姿态的长辈:“是我不对,跟你道歉。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不好……”她把脸彻底埋进膝盖里,偏过身子,躲避他身上过于亲昵的沉香气。
    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时又有点儿来了气,说话语气也重了:“你不跟我回去,你还能去哪里?难不成一直赖这?”
    “那我就一直赖在这儿……”咕哝声从臂弯间闷声闷气地传来:“反正裴延哥哥对我也很好,我和他……啊!!!”
    章凌之手臂突然穿过她的肩膀膝下,一把将她抱起。
    “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踢蹬着腿挣扎。
    不知被触到了哪根神经,他铁黑着脸色,眼底的戾气隐隐浮现,只顾往前走,对她的哭喊置若罔闻。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腿还在踢蹬,她抡起拳头,拼命去捶他的胸口。
    这几下是真下了狠手,拳拳到肉,抡到他胸口一阵闷痛,却只是绷着脸,一声也没哼。
    “你放我下来!下来!!”她拳头拼命捶,他肩膀那样硬,捶得她手都疼了,却动摇不了这个固执的男人分毫。
    章凌之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目视前方,一个劲儿地大步走,只想赶紧带她出了这所宅子,赶紧回家。
    回他们的家。
    冬宁撕叫不止,哭得没了力气,只能仰头瘫在他臂弯中,昂着小脸儿,泪水抽抽搭搭地流。
    “章凌之!你到底要做什么?!”
    快要走到大门口,一直侯在前院的裴延忽然冲了出来,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叫激得他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就横在了他面前。
    章凌之被逼停了脚步,望着面前秀雅风流的少年,笑意森冷,“裴小公子,莫非这就是你们裴家的家风,对长辈竟也能直呼其名?”
    “我……!”裴延紧了紧拳头,自己实在一时气急,这才失了礼教。
    “你算哪门子长辈?!”他破罐子破摔,干脆地发疯豁出去了,“你看不出来吗?她不愿意……她不想……她不愿意跟你回去!你这是在逼迫!”
    “嗯,不愿意又如何?”他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盛气凌人,“那我也是她在京城里唯一的亲人。”
    “除了我,谁也无权管她。”
    威沉的眼神压在裴延头上,寒凉似冰,锐冷如刀,似乎恨不能将他一片片剐开,然后抽筋扒皮,滚入沸水。
    “让开。”
    他阴沉地开口,扣着冬宁的五指忍不住收紧。
    手臂一下被捏得生疼,她湿着眼眶咬住嘴。
    没来由的,裴延竟是被他一个眼神看得打寒噤。
    “我……”
    “小公子,快别吵了,老爷发话了,这事儿不归你管。”一旁的仆人提醒道:“一会儿回去,你还要到老爷那儿,领十个板子呢。”
    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瞪着那个阴郁的男人半晌,只得恨恨地侧开,给他让出条路。
    章凌之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转头对他道:“对了,还请帮我转告乃父,提拔邹师承的事儿,他想都别想了。”
    撂下这句话,他抱着冬宁,大步迈出了宅门。
    留下裴延在夜风中凌乱:邹什么承?这人又是谁呀?
    *
    月上中天,时间已近子时。
    芳嬷嬷焦急地睡不下觉,在门口台阶上来回踱步,一颗心直挂在嗓子口,怎么也放不下去。
    章大人还没回来,也不知裴延那边到底有说法没?
    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所有的思绪都绞成了一块儿。不时又想起今夜王月珠上吊的事儿,这事儿赶事儿的,她都替章凌之心力交瘁。
    倏忽,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沉沉踏在地面上。
    芳嬷嬷几乎是跳下台阶,迎了过去,刚要出园门口,却和来人差点撞上。
    “呀!”
    她惊叫一声,看到章凌之怀里脱了力的姑娘,瞬间喜极而泣,“宁姐儿!宁姐儿!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小祖宗呦……!”她越说越哭,嘴里颠三倒四地,跟着章凌之的步伐往房中去。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说说你……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孃孃也不活了……孃孃跟你去了算了……”
    冬宁被芳嬷嬷的哭嚎激醒,无力地卧在他怀里,歉疚地哭出声:“孃孃,
    对不起,我错了……”
    一见到芳嬷嬷,听到她声声的哀泣,才知道自己真是任性得离谱。
    冬宁被章凌之轻放在了床沿上。
    她手立刻去触那熟悉的软衾,旁边还躺着她的兔子布偶,竖起两只笨耳朵,笑眯眯看向她。屋内都是她熟悉的一切,一一恢复如常:海棠刺绣帷帐挂了回去,常爱看的话本子给她摆在了床头,连梳妆台上的胭脂都又排成了一列列……
    这间她住了三年的屋子,有宽松自由的裴宅没有的安定、安心。
    她在他的府中住了三年,他亲手将她悉心养大,他的家,就是她的家啊。
    一把捞过兔子布偶,埋进它的脸中,深深吸着它身上沾染的被窝气息,一颗心,轻轻落地。
    “快!让孃孃看看!”
    芳嬷嬷挤到她身边,手抚开她微乱的鬓发,一寸寸去探她的脸,“我看看……没事吧……”
    冬宁拼命摇头,“孃孃,我没事的。”
    见她的确完好无损,芳嬷嬷一把捶在她手臂上,竟是不舍得用什么劲儿,边说自己边又哭了:“你这个臭丫头!你给我跑到哪里去了?!啊!”
    “就算跟大人再有怨气,能这么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嘛?!啊?我问你!”她忍不住,手指忿忿点上她的额头。
    冬宁被指得偏过头,撇撇嘴,理亏得无从开口。
    章凌之站在一旁,眼睛冷冷锚住她,面色阴沉。呼吸越发紊乱,他攥紧了拳头,绷得那手背上的血脉青紫交错。
    心里酝酿着一句话,只等着问出口。
    “你知不知道,我和大人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来的……”痛骂过后,她又喈喈地哭起来,“我们这几日……就为着你的事……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夜里做噩梦,都是你被人贩子拐了去,把你卖去青楼呐……剁肺剁肝呐……我的天呐……”
    冬宁苦着脸,紧紧牵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垂头不语。
    她看芳嬷嬷,真是憔悴了许多,再偷瞄一眼他……
    天呀,刚刚光顾着跟他闹脾气,而今再看,却是惊诧,人原来真的可以在三五天,瘦了这么多。
    “对不起……”
    她垂下眸子,轻声道歉,不知是向谁的,只当是向他们两个人的了。
    “我问你……”芳嬷嬷吸了吸鼻子,终于能冷静地说话了,“你这几天,究竟跑去了哪里?”
    “那个带你走的人,真是裴延?”
    “嗯……”
    “这几日多亏了他,将他家的宅子借给我住……”
    “什么?!”芳嬷嬷像被扎了屁股,几乎尖叫出声。
    “你这几日……都住在他那里?!”
    “对呀。”她眨巴眼,无辜地看着芳嬷嬷。
    芳嬷嬷眼睛都直了。
    章凌之压抑已久的愤怒,被这位老仆妇,推向了极点。
    “颜冬宁,我问你,你老实跟我说。”他沙哑着嗓子开口,二人纷纷仰头看他。
    芳嬷嬷惊了一跳。他赤红的眼睛像是能滴出血来,瞳孔处就要破开一柄刀子,癫狂地,不知要挥向谁。
    “裴延他,到底碰了你没有?”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
    芳嬷嬷心咚咚跳,章大人就这么把她最担心的事儿问出了口。
    冬宁一下没转过弯来,她就压根没想到,大人们还能往这个方向想。
    她张嘴,正要回话,目光触到他瘦削的脸,脸颊都熬到快要凹了下去,凤眼染着殷红,眼尾处压出的折痕狰狞,支离破碎。
    “他碰没碰我,关你什么事?管得着吗你!”话到嘴边一转,她脱口而出。
    章凌之脸颊一抽,那张向来强大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罅隙。
    “颜冬宁!你疯了!”芳嬷嬷跳起来,重重打一下她的肩,“他管不着你!我管得着!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你跟那个裴延,到底怎么回事?!”
    她尖叫,几乎失态。
    少男少女在一起独处这么多日,很难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会不会因为一时冲动或一时好奇,偷尝了禁果。
    被打得歪了身子,她依旧咬牙,差点没从床上窜起来。“就算碰过了,又能怎么样?!”
    芳嬷嬷脸色煞白,眼睛一直,几乎往后栽倒过去。
    “雪儿,不要说气话。”
    “我怎么就说气话了?!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在说气话了?!难不成我俩做了什么,你都站日夜站在床边看着吗?!”
    她声嘶力竭,红着眼睛瞪他,“你不喜欢我,还不允许别人喜欢我了?!”
    “啪”!
    巴掌盖在她脸上,芳嬷嬷发出泼妇般的嚎叫:“颜冬宁!你下贱!”
    偏头捂住脸,苦涩的泪水静静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