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91节

    主子毕竟是辛辛苦苦养了她四年,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怕是对亲闺女也没有这样了。没成想,而今竟连她的一句关心都换不来。
    实替她家主子感到心寒,想要为他打抱不平几句。
    “姑娘,主子心里记挂您,可这两天过去了,您连个问候都没递过去,实在说不过去呀。”
    冬宁继续低头拨弄着怀里的小兔子,沉默着,不答她话。
    “您也知道,最近西北那边的战事吃紧,南边儿又有灾民闹事,主子肩上担着的担子重,这几日恨不能住在了文渊阁里。可这一下坏了一只胳膊去,更是多有不便,日子难捱得紧。您就算跟他再闹别扭,可这礼儿不能不遵吧,权当他是位长辈,也合该问候几句呀?”
    长辈?
    冬宁一听她这说辞,霎时撅了噘嘴。
    他也好意思叫什么长辈?他还亲过自己嘴、摸过自己胸呢!哪儿有这样的长辈?这简直就是流氓行径。
    想着想着,她又不小心红了耳朵根子。
    “咚咚咚”。
    正说话间,大院的门敲响了。
    茯苓看一眼冬宁,见她没有反对,立时跑过去开门。
    冬宁将兔子塞回笼子里,也跟过去瞧。
    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竟不是章凌之,而是一个小书吏,冬宁记得以前在兵部衙门的时候约莫是见过他的。
    他提起手上的包裹,“劳驾,请问书房在哪里?章阁老让把这些文书送过来。”
    “哦,哦,交给我吧,劳烦了。”茯苓感觉到这些东西的重要,双手小心着接过。
    “他把东西送来这里干嘛?”冬宁不悦地问出了声。
    “阁老吩咐,一会儿他从文渊阁下了值,再来这里批复。”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两句,“这些文书可千万看管好了,大意不得。”
    茯苓立马觉出手上的包裹千钧之重,更是小心捧好,连声点头。
    冬宁气鼓着一张脸,只能眼睁睁看着茯苓将这些文书送进书房。
    没法子,她还没有任性到敢把朝廷文书丢出去的地步。
    没过一个时辰,章凌之果然也敲门来了。
    他右手臂上缠着绷带,模样瞧着竟是有点落魄,脸色比前几日更苍白了,眼下一圈淡乌青,眼神也是掩不住的疲倦。
    看来他这几天日子辛苦,既是叫胳膊给疼的,也是叫公事给累的。
    “东西呢?”一进门,他便皱着眉头发问,似乎真是为着正事而来。
    冬宁知晓那些东西重要,只好憋着气将他放进来。
    “茯苓给你放书房了。”
    他点点头,沉着声儿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冬宁看不透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觉他确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心头纵然疑惑,也只好跟过去。
    书房里。
    “喏,东西都在这儿了,你赶紧地,要么拿回府里,要么带回衙门去,放在我这里算怎么回事?”
    她可真怕一不小心,弄出个好歹来。这里头装着全国各地呈上来的军情,哪一件也贻误不得呀。
    章凌之坐在书桌前,左手将文书抽出来翻看几下,拿起笔蘸上墨,递给她,“你过来坐这儿,我说,你写。”
    冬宁吓得退开两步,“你干吗?”
    “我右胳膊有伤,这几日不便动笔。在我康复前,每日都会安排人将公文送来这里,我口述,你行文,替我批复一下。”
    冬宁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种事情怎么能叫我来?”
    “那不然呢?我这胳膊伤了,朝廷的公务又耽误不得,总得找个笔杆子替我吧?”
    冬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身边这么多人,偏就要我来吗?”
    “那连翘呢?”
    “她不识字。”
    “何晏呢?”
    “他字太丑。”
    冬宁:“……”
    “那你那个跟屁虫小书吏,方鸿铭呢?”
    “他这几日母亲重病,床头尽孝去了。”
    冬宁:“???”
    “章凌之,你就是成心的!”
    “是。”
    见他大大方方承认,冬宁反而噎住了,不可思议瞪着他。
    突然,手腕被他一拽,猝不及防跌他怀里。
    “你干什么……”
    她挣扎着,可到底顾及他一只断手,又不敢太大动作,遂叫他找准时机,只单手便轻易揽住她的腰,少女馨软的身子扑跌在了他的胸前。
    他胸口好烫,呼吸那样沉,有力地起伏着,扰乱了她的气息。
    冬宁索性放弃了,偏头与他怒目对视,在体力不占上风的情形下,只好用眼神对他示以愤
    怒和憎恶。
    他一双眼睛沉冷,幽深地看着她,那里头神采暗淡,可见连日里的劳累,将他也磋磨了。
    眉尖微动,忽地一下,她怒气霎时便弱了下去,竟垂下眼睫,不敢去触他的眼神。
    捕捉到她刹那的心软,章凌之“得寸进尺”,头虚弱地靠进她脖颈间,嗅着少女的清甜气,轻轻吐息:“你说得对,我就是成心,你骂我卑鄙也好、无耻也好,可我若是不成心,你要打算躲我避我一辈子吗?这几日见不到你,我简直跟行尸走肉无异,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今日散了朝会还被陛下敲打了一顿,你这真是要把我逼疯了好。”
    嘁!
    冬宁心中腹诽,撇撇嘴,不满地嘟囔:“假惺惺。”
    “之前你故意避着我的时候,哪怕就在一个府里头,你也能十天半月不来见我,那时也没见你就疯了想了?现在跑来我这跟前儿装蒜?呸!”
    说着,肩膀狠狠顶一下他,“你起开!”
    章凌之窝在她香肩上,悄没声儿地弯出个笑。
    这丫头,记仇着呢。
    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了,冬宁更是气了,脚跟后去撞他小腿骨,“你放开我!还赖在我这儿做什么?赶紧带上你的东西滚!”
    没理会她的“冒犯”,章凌之手拿过笔来,往她手中递,“不是我要闹你,我说认真的。我现在亟需一个执笔人,西北那边在还在等着拨军饷,湖广镇压流民闹事也要派兵,这些事儿,哪件也耽搁不起呀。”
    冬宁听得瞪大了眼,在他怀中支支吾吾起来:“我……你……你开什么玩笑?这些可都是天大的事儿,怎么还能把干系担在我头上?!”
    “不是要担在你头上,担子自然是我挑着。可我现在手动不了笔,想了一圈就你最合适。一来这胳膊本也是你给压坏的,你得对我负起这个责;二来身边这么多人,我就信得过我你,有你帮我,我才安心。”
    冬宁实在忍不住,悄悄翻个白眼。
    “喏。”
    笔塞进她手里,她握着那支烫手的紫竹笔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好像这要是不帮他章阁老代笔,自己真就成了那误国误民的罪人了。
    扯了扯嘴角,她软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这样怎么写?”
    章凌之笑了,牵动着耳廓都动了动,欢快欣然。
    手劲儿一松,正想放她下来,忽然又用力把她往怀里一捞,提起她在大腿上坐得更稳当了。
    “哎哎,你干嘛?”
    微仰头,他唇吻一下她的耳垂,蜻蜓点水地掠过,叫冬宁连撒气都来不及。
    “这屋子里就这一把椅子,总不能还叫我这病号站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她手扯着耳垂,红脸咬唇,搜肠刮肚地想着词儿。
    “嗯?”
    他沉哑着嗓子出声,灼热的气息打在她耳廓后。
    “无赖!”
    “无耻!”
    “无可救药!”
    她憋红着脸,连出三个骂词,将章凌之说得笑弯了眼。
    “好,那你现在快帮帮我这个‘无赖’,这还有一堆折子等着批复呢,明儿我拿什么跟皇上交差去?”
    “拿你的项上人头去。”
    她嘴比脑快地反驳,反应过来,又赶紧咬住牙,怎么倒像是跟他打情骂俏起来了?
    笔伸过去蘸了蘸墨,她惦记着赶紧把正事了了。
    “你快说,我来写。”
    章凌之把下巴往她肩上一搁,气息吹拂过她后颈细小的碎发。
    “此事已悉知……”
    “哎,你这样,我怎么好下笔?”
    冬宁握着那笔,手哆哆嗦嗦地,心里头直打鼓,半天落不到纸上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朝廷的文书上写写划划,总觉得这事儿郑重至极,偏叫他闹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竟然让她来执笔,也不知这是来真的还是逗她玩儿呢?
    “没你想得那样吓人,写便是了。”他抬起下巴,叫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这笔字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有数,写出来不跌份儿。”
    冬宁深吸口气,依着他的吩咐,开始在文书上行笔。
    她这小模样认真极了,眉头拧得紧紧的,放缓了呼吸,每落一下笔都极谨慎郑重。
    便是以前读书时,也没有过这般专注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