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107节

    我姐姐具有人格魅力。
    她时常使用这类表述,为什么总是提姐姐而非自己呢?
    陈言猜想,或许她认为自己当下所获得的大部分东西,皆诞生于扮演姐姐、模仿姐姐。她是乔童安的影子,乔一元则是乔童安仅存的妄想。
    假使姐妹间只有一人能行走白日下,她们彼此都希望那个人可以是对方。
    停车场幽冷空旷,人类再微小的言论都经放大,有如涟漪般回荡。
    快到电梯口了,乔
    鸢才反应过来,忽然问他:“你谁啊?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
    他是谁呢?
    陈言,郑一默,明野,无言。
    似乎有胆量报出每一种身份,却又缺乏充足的安全感只占用其中一个。
    但凡能在她身旁留下印记,他希望是每一个。
    既然实话不好说。
    “我是警察,专门抓喝了酒不回家的人。”
    跟思维跳脱、擅长异想天开的设计师预备役待久了,逐渐他也能变得胡言乱语。
    背上那位甚至能接上逻辑,有一下没一下刮着耳廓答:“怪不得。”
    “你滥用私权,调查我住址。”
    “是,没错。”陈言捉住她作乱的手,按键,动作谨慎把人放下来。
    “打算报警吗?来的还是我。”
    乔鸢笑了一下,走进电梯:“我要投诉你,让你罚钱。”
    “没得商量?”
    “没、有。”
    “你很难说话,是吗?”
    说完这句话,陈言才往里走。他够高,顷刻盖去小片灯泡,显得光都黯然。
    十七楼圆键亮起,乔鸢倚靠玻璃,玻璃外一张似醉非醉的脸,玻璃里面又是一张。
    两双眼睛一块儿打量陈言,手指交错走到横栏底端,人也就冒到他跟前,仰起头说:“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谁?”陈言问。
    声线经布罩过滤,有几分沉闷。
    “忘了,你别动,我仔细看看。”
    乔鸢踮起脚,摘下他帽子,接着是用来遮掩面貌、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
    食指似一条灵巧的小蛇探入口罩。
    陈言没有躲闪,静静站立着,挪动眼珠去看那根停下来的手指。
    “能摘么?”
    明明四下无人,狭小窒闷的梯厢中唯有他们两人而已。她却把声音放得好轻,说话时,焉粉的嘴唇无意触及黑色口罩,像一个吻。隔着世上最单薄的布料。
    指腹轻轻摩挲边缘,上下移动。
    乔鸢挑起眼皮,冲他抱怨:“哪儿买的口罩?做工太差,都磨到我的手了。”
    刹那间,陈言想要反驳,被慢刀子折磨到快要崩溃的人理应是他才对。
    刀刃悬架头梁上,能握住把的人始终是她。区区一层布罢了,她想挑开的到底是什么,撕破了又打算赐给他怎样的结局。
    他两手空空,毫无依仗。几乎有股冲动,索性以最直白的语言一次性摊牌。
    可饮酒的人不是他,他已经离开酒吧。理性如此告诫自我,不知从何而来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渐渐与心跳重合。
    也许只是电梯快速上升、失重所带来的短暂眩晕感。
    使他望着她,肤下咽喉滚动,挣扎般握住对方的衣角。先说了一句:“我的错。”
    随后给出三个字:“可以摘。”
    唇角弯弯地提起来,一旦乔鸢肯笑,就明艳得不可思议。
    她摘下他的口罩,把挂绳勾到指间,不吭声地凝视他好久,实际只有几秒钟。
    ——17楼到了。
    电梯门徐徐展开,丢下一句‘算了,想不起来’,从冷酷刽子手变换回同伴。
    乔鸢转身拉着他走。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辨认出身份了么?
    如此简单就放他过关,抑或是另一场小惩大诫的刑法,不过将死期延后?
    身体失力的向前倾去,低眸便能看见自己被握住的手掌。
    直到这一刻,陈言才意识到,在踏进电梯以前,他可能是有点负面情绪的。
    源于那些含混的字眼,那个调酒师。
    原因无从探究,然而待他终于察觉自身情绪时,镜子里的倒影并非想象中的沉冷阴鸷,本该绷直的唇线悄然化作曲线。
    “……”
    实在分不清,究竟神经与肢体,哪个部位率先背叛他。
    即便是最狰狞的刀口,只要乔鸢的手指一碰到那里,疼痛便凭空消亡。
    真是,无可救药。
    他安静地想。
    …
    电梯门骤然闭合,立即二次开启。
    乔鸢饿了,嫌外卖太慢,想吃楼下排档的炒米粉。
    陈言当然要去买,周末出来吃夜宵的人多,他等了一会儿,回来时又在小区外碰见那只眼熟的三花猫。他不该逗的,另一只手里提着食物,不卫生。
    可是猫向他走来,生得小小绒绒,步子从容优雅,足以匹敌国王。
    它朝他软软地叫,蹭裤腿撒娇,他就没有办法。许是心情太好,不由拆开一份打包盒和一次性筷子,挑几根火腿肠喂它。
    小猫闻一闻,不吃。
    特别有脾气的小家伙。
    也许它想要别的,考虑这一点,陈言又分别夹了两块炒鸡蛋、炒肉放到地上。
    猫咪耸动鼻尖,一步步后退,跑了。
    月光浅浅泼洒地上。
    ——它不喜欢他给的东西。
    不喜欢,才会跑掉。
    很简单的道理。
    可要是完全厌恶他,应该不会主动贴近才对。
    逆推一下,假若他身上毫无它想要的,为什么又肯让他摸一摸碰一碰。即便不耐烦了,至多威胁性亮一下爪子与尖尖的牙齿,并未将他抓得鲜血淋漓呢?
    或许是他做错了什么。
    再一次受失重感影响时,陈言试图反思自我。显示屏楼层数字缓缓往上跳。
    这回没有口罩,走廊寂静无声,他停在1702室门前,拿出钥匙,意外地没能打开。
    代表大门被反锁了。
    “元元。”他敲门。
    也没人开。
    电话拨不通,微信发出去前,缓慢地转了好几下圈,旋即跳出鲜红的感叹号。
    血色仿佛瞬间被针管抽空,视线留意到门底下的纸条,他拾起来。
    上面龙飞凤舞,有且仅有两个字。
    ——【骗子】
    第69章
    乔鸢酒量极好,林苗苗根本没沾酒精。
    第一样证据是前者具有娴熟的调酒知识,无须查询即能报出多种原料配比。
    其二,有姐姐的事迹在前,犯罪团伙流窜在后,谁都不能低估乔鸢的安全意识。
    又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自愿跳入陷阱。
    那天夜里,声控灯亮了再熄,陈言反复敲门,无人理会。
    来到阳台,上面同样附着留言:
    【别过来,否则换房子。】
    “……”
    乔鸢挺喜欢这套房子,家具样式中规中矩,胜在质感好。地方离学校近,不必费心与舍友处关系,如同安全港湾。
    她曾于此一片一片剥下自己的鳞片,等待血痕晾干,抹去,再贴上新的漂亮羽毛。
    换房子会好麻烦,陈言别无选择,放弃逾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