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薛遥知偏过头去,后脑勺对着他,一副倔强到底的模样。
    燕别序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如此,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落在了薛遥知的后脑勺上,轻轻一点,她便卸了力道,昏睡过去。
    少女清瘦的身体软软的落下,被他接住,再度落在地面上后,燕别序低着头看着在他臂弯中昏睡的薛遥知。
    耳畔蛊惑的声音逐渐被她清甜的声音取代,她的问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响:“你还爱我吗?”
    燕别序重重的闭上眼,想要将这声音从耳畔驱逐,可这声音却如心魔一般,不绝如缕。他心烦意乱,却不愿去面对这个问题。
    他任由那询问之声越来越大,置之不理,只是重新召来诛雪剑,带着薛遥知远去。
    薛遥知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是被冷醒的,她迟钝的睁开眼,只觉得身子沉重不已,右手更是尚在隐隐作痛。
    她这是在哪?
    好冷,她还是被燕别序带到寒川州来了吗?
    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只有从门缝间透进来的月光,点亮了这简陋的屋子。她的视线逐渐清晰,后知后觉的觉得周围有些眼熟。
    这是蜜山,是她的家。
    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被毁掉了尚未重建吗?
    薛遥知细看,又觉得这里与她记忆中的家有些不同,似乎更为简陋一些,像是在匆忙之中随意搭建的一样。
    燕别序呢?
    薛遥知吃力的从这张歪七扭八的躺椅上爬起来,她连鞋子都没脱便被放到了这上面。脚踩在地上的那一瞬,薛遥知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想来还是白日里跑了太久。
    薛遥知缓了一会儿后,才迈着沉重僵硬的步子推开门,她抬首回望四周,果真见着了熟悉的景色。
    这里的确是蜜山。她松了口气,正要往前的时候,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往前栽去,摔在了正盘膝坐在她门口的燕别序身上。
    燕别序似乎是正在入定,整个人像座冰雕一样,薛遥知摔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被他放在手边的诛雪剑感知到薛遥知的气息,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薛遥知从他身上爬起来,她搓了搓冻得快没知觉的双手,又觉右手生疼,她得去找点草药处理一下。她没再去看一动不动的燕别序,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地上的诛雪剑忽然朝着她飞了过来,亦步亦趋。
    薛遥知甩不脱这把剑,便也不再管了。她在附近转了一圈,采了一些草药后,便坐在当初捡到燕别序的瀑布边,准备开始处理伤口。
    月光下,如同银白缎带一样瀑布飞流直下,击打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掬起一碰冰冷的水,慢慢的将双手洗干净,右手已经冻得完全没有知觉,连对疼痛的感知都迟钝了许多。
    薛遥知闭着眼,咬着牙,将左手搭了上去,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哒”声,她接好了腕骨。然后她将找来的草药嚼碎,抹在红肿的手腕上,将裙摆内干净的内衬撕开,把手腕一圈一圈的包了起来。
    冬日里的天气寒凉,薛遥知做完这些却已经是满身冷汗,她缓了一会儿后,开始用左手掬了水清洗脸上的灰尘,不慎碰到,有些疼,约莫是摔到树上的时候脸被刮花了。
    薛遥知也没在意,将自己整理干净了后,她往山下看去山下一片漆黑,也不知桃花村怎么样了……
    只是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下山了,而且诛雪剑也还在监视着她,她只得拣了一些枯枝,又拿诛雪剑打了些野果子,才返回了小木屋。
    燕别序还沉默的盘膝坐在她的门口。
    薛遥知依旧没管他,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可是不行。她越过燕别序,回了房间,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炭盆,她将枯枝放了进去,然后用从地窖里找出来的火折子点燃了枯枝。
    寒冷的冬夜里终于有了一把火。
    薛遥知挨着火盆坐着了好久,冻僵的身体才逐渐回暖。暖和一些后,她用树枝叉了野果子,放在火上烤。
    野果子很快就烤好了,剥开软趴趴的果皮,内里香甜的汁水四溢,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干涩的嘴里充斥着好闻的果香味。
    一连吃了好几个,薛遥知才好受了许多。她又往炭盆里加了许多枯枝,然后便在旁边倒了下来,蜷缩着身子,似乎是已经打算睡觉了。
    诛雪剑在这时候从门缝间挤了进来,焦急的围着薛遥知打转。
    薛遥知抓住它,然后重重的把它往外一扔。
    诛雪剑被扔出去,又急匆匆的飞回来,一直在薛遥知身边打转,剑尖指着门口燕别序的方向。
    薛遥知不解:“他怎么了?你是要我帮他吗?他是仙君,我能有什么帮到他的?”
    而且,薛遥知不想帮他,她还想在在养精蓄锐后摆脱他。
    正在这时,外面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斜斜的飘到了燕别序的身上,不多时,他的半边身子便已经被打湿。
    燕别序会被冻死吗?
    薛遥知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燕别序的时候还是春季,春寒料峭,山里很冷,系统那时让她赶紧去救他,别让他被冻死了,可是他可是霁华仙君诶,当世强者,他怎么会冻死呢?
    那时她想的没错,燕别序不会被冻死,他的生死还容不得她来插手。
    现在也是如此。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她会不会冻死在这破屋子里。
    薛遥知离火盆近了些,便见诛雪剑已经飞回燕别序的身边,想把他往屋子里拱,但它只是一把剑,最后也不过是让盘膝坐着的燕别序倒在了地上。
    薛遥知瞥了眼,温暖的火光让门口更亮了一些,她看见他身下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夜色中很是骇人。
    她愣了一下,这才爬起来走过去,便见他肩胛骨处的伤口溢出了大量鲜血,似是伤口再度撕裂了。
    该不会是她刚才摔他身上把他的伤口给砸开了吧?
    薛遥知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果真有大片未干的鲜血。她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过去,拖着燕别序的手,把他往屋子里拉,好在这次有诛雪剑的帮助,她好歹是把他拉进来搬上了那张躺椅了。
    他平躺在躺椅上,眉头紧锁,似乎深陷在某种梦魇之中,不能醒来。
    薛遥知没管他醒不醒,她面不改色的单手解开他的衣襟,将他上半身完全被血打湿的衣物褪去,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去刚才那个瀑布打点水来。”薛遥知偏过头去对诛雪剑说。
    诛雪剑咻的飞走。
    薛遥知又撕了她的裙摆内衬,等水来了后,她将布条浸湿,一点一点将他上身擦干净。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肋骨处,那儿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忽的想起了她上一次给他包扎。
    那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了,他的肋骨被贯穿,她也是像今日一样,将他身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心无旁骛的给他包扎伤口。
    “早知道不打晕你了……”薛遥知将剩下的草药碾碎,敷在了他的伤口上:“就那样开始也挺好的。”
    如果早知道,她会喜欢他,她绝对不会让谎言成为他们的开始。
    只是此时悔之晚矣。
    薛遥知将干净的布条绕在他的伤口之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她盯着他苍白的面容,低低的说:“燕别序,对不起。”
    她起身欲走,却见原本安静平躺着的燕别序呼吸忽然粗重了起来,他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无意识的抓住了薛遥知的左手。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一样,好不容易暖和一些的薛遥知打了个寒颤,想要挣脱开:“燕别序,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燕别序?”
    深陷于梦魇之中的燕别序倏的弹坐起身,惊醒了过来。他苍白的面颊上有斗大的冷汗滴落,落进脸上的那条打斗中被划出的口子里,很疼,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死死地盯着薛遥知。
    对上他像是狼一样凶狠的目光,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燕别序来没有回应她,他只是看着薛遥知,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里。
    薛遥知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唤醒了几乎要被心魔吞噬的他。
    白日里他想要将薛遥知带回寒川州,但他刚再度御剑,便觉脑袋昏沉,他重伤未愈,不适合赶路,若强行跋涉,只怕会给心魔可乘之机。
    燕别序便将薛遥知带回了蜜山,他忍着身体的不适用灵力重新搭好了屋子,匆忙将薛遥知放到拼好的躺椅上后,耳畔的心魔蛊惑之声越发强烈。
    燕别序冲出了房门,来不及离她远一些,便不得不盘膝坐下,入定对抗着心魔对薛遥知杀戮的叫嚣。
    他的心魔越来越强大了,干扰着入定的他,将他拖入无尽的梦魇之中。
    燕别序做了一个复杂又冗长的梦,在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他恍惚的认为在离开剑意山庄后,他流落沐青州,被薛遥知救下,然后他们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已经谈婚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