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法医 第14节

    不管犯罪前是否有准备,准备的有多充分,但真正犯案以后,案犯在头三天时间里的心理,总归是会受到巨大的影响,考虑到可能的犯罪后果,案犯也许掩盖,也许藏匿,也许打问,都会与外界发生大量的联系,也是最容易被揪出来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罪犯的情绪和心理逐渐稳定,藏匿地点确定等等,即使确定了人,抓捕和审讯都会遇到困难。
    此外,负责案件的警察的疲劳值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叠加。
    在现如今的环境下,破获命案的压力是层层下压的。直接参与案件侦破的民警,基本都是熬夜上阵的。如此坚持两三天的时间,疲劳基本就拉满了。
    如果三天内能抓到人,那参战民警咬咬牙,继续坚持审讯也是能做到的。但如果抓不到人,一口气泄掉了,再想补回来,肯定得要成倍的时间。
    对宁台县的新发命案来说,时间过去了24小时,却没有找到更新的线索,这绝对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趋势。
    “毛发dna送出去协查,结果不太好。”王钟最快得到消息,悄悄的就跑来了法医办公室。
    江远和吴军都看了过去。
    王钟低声道:“省城的dna实验室比中的。但是有不在场证据。对方在ktv工作,被治安大队处理过,案发时间正好在外地陪客人。”
    “人在外地陪客人,怎么会有阴悳毛留在受害人的裆里?”江远想了一下,问出了关键问题。
    王钟呵呵一笑,低声道:“早上陪的受害人,拿了500块钱。然后开车去的省城。交警那边的照片也拿到了,是阴悳毛主人开车在高速上,而且,她身边还有目击证人……”
    “不在场证据这么全?”吴军接着有点好奇:“她这是去送外卖吧,怎么还带着目击证人?”
    “俩人,一人2000。”王钟伸出两根手指。
    吴军啧啧有声:“县城跟省城就是不一样啊,身价暴涨到4倍了。”
    “特殊玩法也要加钱。”王钟纠正。
    吴军摇头:“人心不古啊,我现在跟小江搭档,每次出去也是俩人一起,工资一毛钱都不涨。”
    王钟跟不住了,僵硬的回头看了眼江远,又道:“单位和居住所在的排查也都没啥结果,指纹,痕迹都没找到匹配的。死者居住的老小区,附近的监控也不多,视频没找到能用的,亲属这边没调查完,但估计也没什么效果……”
    “那现在呢?”江远的关注点还是案件,这才是他经历的第二个命案,参与感还非常之强。
    王钟沉默了一下,道:“我听说,现在的侦查方向,还是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出发,最终结果很难讲……不过,到今天晚上要是还没结果的话,应该会全局出动了。”
    宁台县公安局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探,或者牛哄哄的破案高手。面对案件,所用的手段都是常规性的手段。要说有什么大杀器的话,那也就是人海战术了。
    放给大城市,即使有现发命案一时间难以侦破,最多也就是组建一个专案组,再借调一些人员,几十人上百人就顶天了。但在小县城里,现发命案就是天,需要的情况下,千人排查实属正常——不是排查千人,而是调派上千名工作人员进行排查,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们可以给一个大学的人做dna。
    这种时候,别说是刑警大队了,下至派出所,上至机关干部都会被派遣出去,有些警局还会从别的单位借人。
    江远微微皱眉。
    做排查就是基本劳动力了,而他有lv4的犯罪现场勘查,弄不好就是全县最强的现勘,理应选择一个更有可能出线索的方向。
    “我们去做复勘吧。”江远主动提出来。
    重复勘查是现勘们理所当然要做的事,而且法医重新去现场勘查也是基本要求。
    江远回想起之前的现勘们的操作,心里已是有了打算。
    同属刑科中队的现勘们,无论是技术还是敬业程度,皆是普通水平,江远以犯罪现场勘查lv4的水平去看,总归是能找到遗漏之处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地方是否存有线索,但在案件侦破陷入停滞的状态下,江远的责任心不自觉的就膨胀了。
    第24章 从头开始
    午后,稍稍拾掇一番,江远就和王钟,各自骑着自己的小电动车,来到了案发小区。
    坐落在郊区的红砖小楼依旧颇有时代范,双向四车道的小马路,两边和中间都种着品种存疑的大树,稀疏的灌木证明附近的维护水平很是一般,但用时间栽种出的树木,依旧维持着居住区的基本品质。
    这里是县域的远郊,但因为附近有一些工厂的缘故,反而比县里的许多地方更繁荣。
    当然,只是繁荣而非繁华。放眼看去,一片片的旧时的住宅小区,以及新时的临时建筑,令环境始终维持在老旧工业区水平。
    小卖铺小店铺是附近的主流商业模式,小店的门脸也多是老旧的款式,很难激起人们消费的欲望。
    而这些连门帘都懒得拾掇的店铺,同样没有安装摄像头的欲望。
    市政建设到了这里,仿佛与时光一起停滞了。旧有的道路交通还维护的很好,但大约也就是维护到当年的程度,而更新或许更好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出现。
    案发小区显的比同一条路的其他小区更萧索。只有正门,聚集着几个老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小区的另外两个大门,如今都被大锁链给铐了起来。这些原本属于便民措施的举动,如今则被视为罪魁祸首。
    “做什么的?”见江远和王钟骑着电动车要进门,一个老头勇敢的用身子将路给挡住了。
    “警察。”两人都是换了便装过来的,于是掏出警官证给看了一眼。
    老头皱眉:“我听说,现在有专门做假警官证骗人的,你是不是骗子……”
    “不相信就打110。”王钟说了一句,又道:“我们是来复勘现场的,你们愿不愿意当见证人?”。
    老头都掏出手机准备打110了,听的一愣:“啥子?”
    “我们进去看看现场,找一下还有没有证据,你就站里面看着,到时候签个字就行了。”王钟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
    中国的刑事案件现场勘察见证人制度,要求侦查机关必须邀请第三方自然人,对犯罪现场的勘验、检查活动进行见证。这一点,与经常出现在影视剧中的美国司法制度是截然不同的。
    美国采用的是警察自证方式,规定了现场录音制度,要求警察自证现场勘查的公正性和规范性。相比之下,日本和俄罗斯采用的也都是现场勘察见证人制度,只是各有不同。
    简单来说,有见证人制度的国家,在制度上,要求每起案件的采证,都有案外人看着,以此来尽可能杜绝伪证的出现。而如美国这种没有见证人制度的国家,要求每名警务人员自我约束,一旦出现伪证则可以怀疑该警察所办的全部案件。
    尽管实践中经常有不完善,但作为小警察一枚,王钟和江远都按照规范来执行。
    事实上,随便找一名或两名路人,依旧不是很符合现场勘查见证人制度的精神,从根子上说,这种制度是要求寻找对现场有一定了解,对刑事勘察有一定理解又与案件无关的人员来做见证的,若是能够全程多次的见证勘查现场,那就更好了。
    但是,在群众不了解,见证人没有经济补偿,警察忙的不可开交,司法体系要求不高的当下,这样的要求显然是不实际的,而警方更愿意找的是听话懂事不妨碍侦查且不会泄露情报的见证人。
    两位不到退休年龄却因企业衰败而提前开始退休生活的老大爷就挺好的。也比用辅警当见证人合规的多。
    门口的几个老大爷或许是闲的孵蛋,或许是对小区内的凶案充满了来了兴趣,好一阵的询问后,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两个年轻老头,一起进到案发现场所在的楼。
    王钟从办公室里拿了钥匙,随手掀开警戒带,直接开门入内再锁门换装。两个年龄未满实则退休的老头则被他要求站在了角落里,不许说话,不许动,更不许拍照。
    “咱们从哪开始?”王钟本来是不准备来的,他也没什么自信过来做复勘,但江远有想法,他还是跟着来了。
    江远四周看看,缓缓道:“从头开始吧。”
    随着他话音而来的,是系统徐徐展开的半透明界面:
    任务:从头开始
    任务内容:对薛明案现场做重复勘查,以获得线索和证据。
    江远盯着系统界面看了几秒,到其消失。
    “从头开始?”王钟则是听的有点傻,接着贴近江远,低声道:“有必要吗?”
    “试一试。”江远说着,摆开装备,再拿起门口鞋柜处的一只玻璃杯,用棉签粘了点水,轻轻的擦了起来。
    虽然认识的时间段,自己的资历还更深一点。但骨子里,王钟对江远是信服的。如指纹这种技能,实力的差距太容易显现出来了。
    而在呆立片刻后,江远的动作,更是看的王钟说不出话来。
    普通的现勘擦杯子,或者说,宁台县的现勘们擦拭杯子的时候,直接是用棉签沿着杯口擦一圈,这种做法,虽然也能擦到可能存在的dna,但从来都只是一种简略的做法。或者说,是一种能力不足的常用做法。
    江远的擦法,却是王钟只在很少数情况下见过的。只见江远先是将棉签蘸水,再捏一捏,到半干不干的程度。擦拭的时候,他也不会大面积的擦动,而是就选杯口的一个位置,上下搓动棉签,力度均匀的擦三到四次,力求擦到上面可能存在的dna。
    一个点擦完,江远再隔一段,就某个点位再次擦拭,如是多次,方才完成一个杯子的dna的提取。
    如此做,自然比环绕一周擦要费时间的多,但提取到dna的概率也要高的多。
    王钟以前虽然没试过江远这种擦取dna的方法,但就江远表现出的种种细节,王钟就知道江远的段位,是真的高过队内的现勘的。
    比如说,半干不湿的棉签,就要比干搓的棉签容易转移dna,也比蘸饱了水的棉签容易转移dna。所谓不和泥,不沾水。
    用北方人理解的方式举例,棉签就好像搓澡巾,用干巴巴的搓澡巾搓干巴巴的皮肤是搓不下来多少东西的,蘸饱了水的搓澡巾也只会滑来滑去,搓不走多少泥垢,就得用半干不湿的搓澡巾,搓半干不湿的皮肤,效果才是最好的,才能搓走最多的东西。
    而用非北方人理解的方式举例,棉签就好像舌头,把舌头擦的干巴巴的去舔干巴巴的皮肤,也是舔不下来多少东西的,舌头上润饱了水的效果也不好,就得是半干不湿的舌头舔半干不湿的皮肤,效果才是最好的,才是摩擦力最佳的状态。
    同样的,江远确定一个点位的擦拭方法,也比环绕一周的擦法有效的多。照旧用北方人理解的方式举例,这就好像用搓澡巾定点搓,和用搓澡巾拉大锯,搓下来的东西不可以道里计。而用非北方人的理解方式举例,舔一个点要比满处乱舔要有效果。
    江远真的有东西,王钟也就不啰嗦了,干脆跟着江远,给他打下手。
    在刑科中队的痕检岗位上做了好几年之后,王钟早就明白,有些东西,你看到的时候觉得理解,甚至很好理解,不代表你就能想得到,想得到也不代表你就用得对,用的对也不代表你就用得好,用得好也不代表你就用得快。
    用一个参加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理解的方式举例,欧里几何总共就5条公式,牛顿三定律总共就百十字,正常人听了课都能理解,但看到题,不见得想得到用哪个公式,想到了也不见得用对,用对不见得就用得好,用得好不见得就用得快。
    王钟也是常年出现于现场做勘查的,见江远能做的又细致又好又快,根本是惊讶都来不及。好在做指纹的时候,他就习惯了给江远打下手,一回生二回熟,渐渐也是顺溜了,做着做着,甚至感觉还挺舒服的。
    第25章 狂擦
    擦完杯子擦玻璃,擦完玻璃擦镜子,光的擦完擦粗的,粗的擦完擦细的,细的擦完擦软的,软的擦完擦硬的……
    勘查的活,从大的方面去看,形形色色,但从细处去看,都是细细碎碎的小事。
    警察都说案件侦破是资源堆出来的,这在现勘期间就能体现出来。
    就比如擦dna和指纹,外行人往往以为,犯罪嫌疑人只要在现场留下了dna或指纹,就会被现场勘查人员找到,但实际上,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先进的仪器,能够准确的发现一定范围内的所有指纹和dna
    像是指纹,首先就分显性、塑性和隐性三种,前两者是能看到的,后者顾名思义,需要一定手段才能看到。而这些手段,还要根据指纹所在的位置材质的不同,采用不同的方案。或粉末,或管线,或烟熏,或化学试剂,或不同的化学试剂,或不同的化学试剂……
    鉴于此,现勘或痕检人员,要得到一只指纹,首先需要判断哪里可能存在指纹,然后观察,观察的方法可以是肉眼借助光线或角度进行,也可以在光滑表面上哈气观察,同样可以采用放大镜或紫外线观察。等确定了指纹的位置以后,才是刷粉提取指纹,或者采用碘熏或硝酸银或其他试剂来化学提取。
    因此,若是真的有个蜘蛛人爬过了天花板,那做现场勘查的人,大概率是不会发现天花板上的指纹的。
    dna的麻烦程度比指纹有过之而无不及。
    指纹毕竟是能看到的,dna某些时候能看到,某些时候就只能靠猜了。
    像是常见的,从受害人的牙刷上提取dna,做提取的民警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无非就是猜测牙刷上有大概率存在dna。
    换成没那么高概率的物件,比如衬衫、床单等贴身衣物,又或者水杯、瓷碗等物品,上面是否有dna,完全就是靠猜。
    做现勘的能力强弱,这时候就体现的很分明。有的现勘站在犯罪嫌疑人的角度思考,猜测对方的行动起卧,从而寻找到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有序的去刷粉;有的现勘,只是一股脑的将衬衣,床单之类的打包回去,要么就是随便剪下来几块,也不管是否真的有用……
    但是,总的来说,参与勘查的人多一点,能力强一点,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多一些,发现线索和证据的概率就会高一些。
    江远的操作手法,在王钟看来极强,但也就是在命案期间,他觉得较为合适,换成是一起盗窃案,也像是江远这样操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做一管dna的成本,仅试剂就要小100元了,单位时间里能做的次数更是有限,很可能排队到生物检材长毛都排不到……。
    “我们再擦一遍卫生间。”江远将卧室处理了一遍,天色已是昏暗了下来。
    王钟听的拍拍脑袋,指指一大箱的物证袋,道:“不如明天再来,这些都有上百份了,全给实验室,他们都要疯掉的。”
    江远解释道:“这里面有一大半,估计提不到dna,也就用不到试剂。凶手搞的太干净了,你看卧室里,好多地方的指纹都被擦的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受害人流了这么多血,凶手肯定得花不少时间在卫生间里,涮抹布,甚至洗澡洗衣服都有可能。卫生间提到dna的概率很高。”
    “小胡他们也是这么猜的,也都仔细擦过了。”王钟道。
    “擦的还是太粗了。”江远对付尸体的时候,就注意过小胡等人的操作,此时也没什么忌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