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儿女[年代] 第182节

    贺乾摸了摸鼻子说:“你进去都快超过半个钟头,谁知道你还要拉多久,我看飞鱼累得不行,就让小慕先送她回去了。”
    丁逸飞气得跳脚,又很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拉肚子!我就是吃多了,结果被人锁在厕所里!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
    贺乾打断他:“行了,别骂了,我明天还要干活呢,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丁逸飞之前觉得贺乾跟江起慕是蛇鼠一窝,可此时看到贺乾一直在等自己,突然觉得他人还挺仗义的,乖乖上了车,嘴里还念叨:“贺乾哥,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贺乾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对他的感谢照单全收:“小事,安全带系好了。”说着踩下油门,载着丁逸飞回他的住宿。
    贺乾送完丁逸飞回到住处时,江起慕已经坐在客厅里。
    他满头大汗地冲进门,一个箭步蹲到电扇前,边扯着衣领扇风边说:“丁逸飞那傻小子,到现在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把他锁在厕所里,一个劲儿谢我呢,要是让他知道是你出的主意,只怕要跟你拼命。”说着促狭地眨眨眼,“遇上你,算他运气不好。”
    从那条编织鱼开始,每一步都在江起慕的算计之中,就算丁逸飞没有突发肠胃不适,江起慕也早准备好了其他方案,会让他和林飞鱼分开走。
    丁逸飞那个愣头青哪里是江起慕的对手。
    见江起慕沉默不语,贺乾擦了把汗凑近:“跟飞鱼相处这两天一夜,刚才又送她回家,你们……有进展吗?”
    电扇的嗡鸣声中,江起慕眼皮微抬:“没有。”
    贺乾着急道:“两天一夜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小慕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江起慕抬眸,眼神凉飕飕地扫过去:“她这次回广西,不只是祭拜阿婆那么简单,我总觉得她和阿姨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且我刚知道她辞了工作去考研,我想回头见过阿姨后再说。”
    他不想多说林飞鱼的事,于是话锋一转说:“对了,你和陈老板谈得怎么样?”
    “我去之前还担心被陈老板给赶出来,毕竟我们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还没站稳脚跟,可价格却提得比别人高,没想到陈老板不仅没把我赶出来,还当场就拍板了,说要是真能做到当日送次日达,以后他们公司所有货都交给我们!”贺乾注意力果然被带偏,兴奋地一拍大腿,“我说小慕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限时服务这么棒的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物流行业入行门槛不高,很多人随意组建一两个车队就开始给人送货,但就是因为门槛低,导致竞争激烈,也导致质量良莠不一,很多司机收货之前各种好说话,可一旦收了货就开始失踪,人联系不到,货更是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
    就拿陈老板来说,他的货是大部分发往本省和临近省市,近一点的当天可以送到,远一点的第二天也能送到,可他之前合作的物流公司,经常把他的货拖了两三天才送到,这导致他的客户意见很大,他换了好几个物流公司都没用。
    所以这次江起慕率先提出“当日送,次日达”限时服务这个合作方案,陈老板比他还激动,不仅当场拍板合作,还说如果他们真能做到,以后肯定会给他们介绍更多的客户。
    听到拿下合作,江起慕嘴角也扬了起来:“其实早在我们给深圳王老板送货那次,我就想到了这一点,很多物流公司只管送货不问时效,很多客户对这点早就很不满,只是货把握在物流公司手里,他们敢怒不敢言,我们公司现在刚起步,想要争取到更多的客户,那就必须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
    江起慕从抽屉拿了两粒胃药,合水吞下,然后继续说道:“你之前提到把价格压低,用价格优惠这点去吸引客户,我之所以不赞成,是觉得一味地压低价格,只会两败俱伤,既然不能打价格战,那就只有提高服务,让客户觉得物超所值,从而选择我们。”
    贺乾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道:“那个……你说我要不要也去读点书?”
    江起慕挑眉,难得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不是说一看书就犯困吗?”
    “这不是……不想拖你后腿!”贺乾嘿嘿笑着,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窘迫,“看你这么厉害,我也不能太差劲不是?”
    江起慕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我是很赞成多读书的。”
    贺乾当即犹如打了鸡血般,拿起一本江起慕平时在看的书,目光炯炯看了起来,可当江起慕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却看到他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口水。
    江起慕见状,无奈笑了笑。
    ***
    林飞鱼因为江起慕的事,昨晚一夜没有睡好,直到天刚蒙蒙亮才睡着。
    谁知没睡多久,门就被人敲得砰砰响。
    林飞鱼赶紧起来开门,门一打开,常欢就冲了进来:“广安呢?广安有没有来你这里?”
    常欢像阵风一样冲了进来,在她不大的房间里面找来找去,像只无头苍蝇。
    林飞鱼一头雾水:“广安怎么会来我这里?他又不知道我这边的地址。”
    常欢一听这话,似乎才想到这一点,当即一屁股瘫坐在小沙发上:“完了完了!他从昨晚跑出去就再没回来!我们把大院、他两个姐姐家、店里都找遍了,现在连你这儿都没有,他肯定是出事了!”
    林飞鱼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到底怎么回事?广安为什么突然跑出去?你们吵架了?”
    常欢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们结婚这么久一直没孩子,我婆婆催着我们去做检查……昨天结果出来了……我没事……可是广安他……”
    林飞鱼看她他了好一会儿都没说下去,不由着急道:“广安到底怎么了?不能生?”
    常欢咬着唇点点头:“广安被查出来是弱精症,一路上他就没说话,回到家更是一把倒在床上什么都不说,后来我婆婆也知道了,在家里一直哭,他就摔门跑了出去,我拦都拦不住。”
    林飞鱼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沉默了下说:“那医生怎么说?这病能治吗?”
    常欢瘫坐在沙发上,一身无力的样子:“医生说他的精子活力太低了,质量也不好,就算治疗了也很难痊愈,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离家出走,你说他会去哪里?他该不会去跳珠江吧?还是会去跳楼,或者去卧轨?”
    眼看常欢越说越离谱,林飞鱼连忙打断她:“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就跟你说的那样,他只是出去散散心,而且广安不像是会做傻事的人,倒是你,现在这个情况,你是怎么想的?”
    常欢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我能怎么想?我又不是医生……”
    林飞鱼再次打断她,她直视常欢的眼睛:“我是说,广安现在这种情况,意味着以后你们可能不会有孩子,广安最在意的恐怕不是别人的眼光,而是你对他的看法,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他,最重要的是,你会不会因此和他离婚。”
    常欢闻言怔了怔:“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看她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这样没心没肺,林飞鱼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没想过,那现在就好好想一想。”
    常欢当真认真想了起来,就是她不走了,就躺在林飞鱼的沙发上想。
    林飞鱼看这情景,也不能将人赶走,索性由着她,自己上床去继续补觉,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屋里静悄悄的,她以为常欢想通后自行离开,结果起来一看,好家伙,常欢在沙发上睡得比她还要香!
    不等她把常欢给推醒,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
    林飞鱼去开门,这次外面站着的是常美,她再次怔了怔,奇怪道:“今天吹什么风,怎么你和常欢两人都来了?”
    平时她这出租房一个人影都不见,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过来了。
    常美进来后看到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常欢,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她的屁股说:“起来!广安找到了……”
    常欢本来睡得很沉,一听到这话,眼睛倏地睁开:“你说什么?广安找到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常美目光落在她嘴角的口水上,嫌弃道:“口水先擦一擦,广安在火车站被他的战友给看到了,发现他不对劲就把他带回来,现在人已经回大院了。”
    林飞鱼和常欢两人听到这话,齐齐松了一口气。
    常欢从沙发一跃而起:“既然他回大院了,那我也回去了。”说着看向一动不动的常美,“你不走吗?”
    常美摇头:“你先回去,我有事跟飞鱼说。”说着看向林飞鱼,“你吃午饭了吗?”
    林飞鱼摇头:“还没,昨晚很晚才睡,一下子睡过头了。”
    常美说:“那一起去吃午饭吧,我请客。”
    常欢立即插话:“那顺便把我也请上。”
    常美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没拒绝,等林飞鱼换好衣服,三姐妹一起走出了出租屋。
    三姐妹去了一家茶楼喝中午茶,一坐下来,常欢就从路过的小推车拿了七八笼小吃:叉烧包、流沙包、叉烧肠粉、虎皮凤爪、水晶虾饺……
    林飞鱼点了一壶普洱加菊花,用开水烫过碗筷后,先给常美斟了杯茶:“常美姐,妹猪没跟着来吗?是她奶奶帮忙带吗?”
    常美接过茶杯:“不是,我带回大院了,接下来我准备在大院住一阵子。”
    林飞鱼倒茶的手顿了顿,轻声问道:“是跟姐夫吵架了吗?”
    常美抿了口茶:“算不上吵架,准确说是我单方面冷战。”她放下茶杯,补充说,“他又和从前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
    严豫刚结婚时,确实主动疏远了那群酒肉朋友,过起了朝九晚五、回家带娃的日子,可最近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也总带着浓重的烟味,好几次更是醉醺醺地回来,他的酒品不算特别好,喝得烂醉会骂人摔东西。
    常美向来厌恶他那帮朋友,以前严豫主动断了联系,两人从未因此争执,但这阵子他越来越过分,常美忍不住说了几句,严豫竟摔门而去,常美也不是受委屈的人,当即收拾行李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见林飞鱼面露忧色,常美宽慰道:“不用担心,夫妻相处就是此消彼长的过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会处理好。”说完看向狼吞虎咽的常欢,“你呢?广安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常欢往嘴里又塞了一个水晶虾饺,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之前飞鱼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睡着之前也好好想了一下,我觉得不能生孩子就不能生呗,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小孩子。”
    在常欢心里,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当母亲的模样,而且生孩子要怀胎十月,很多女人一怀孕身材就变形,就连常美生完肚皮的都多了好多妊娠纹,还有,小孩子那么喜欢哭,还要给他们把屎把尿,她关想想就觉得很恐怖。
    因此在她看来,钱广安弱精不能生,反倒是件好事。
    林飞鱼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底,温声劝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说不定过两年就有办法治了,我们单位之前也有个同事是这样,后来做试管也怀上了。”她给常欢添了杯茶,“不过既然你想通了要和广安好好过,得赶紧回去跟他说清楚,省得他一个人钻牛角尖。”
    常欢又夹了一块豉汁排骨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应着:“唔唔……知道啦……吃完这口就走……”她鼓着腮帮子,筷子又伸向了流沙包。
    等常欢吃饱喝足走后,常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林飞鱼脸上:“跟阿姨闹矛盾了?”
    林飞鱼夹叉烧包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嗯,我辞了工作考中大研究生,她……不同意。”
    她垂下眼帘,下意识避开了提及阿婆的事。
    常美看出她话里有保留,但体贴地没有追问:“考上了吗?”
    “嗯,前两天刚收到录取通知书,中大中文系。”林飞鱼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挺傻的?放着好单位不要,去学这么‘没用’的专业。”
    常美摇头:“知识哪有分有用没用?我反倒佩服你的勇气。”她眼神柔和了些,“等妹猪再大点,说不定我也去考研。”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支持,林飞鱼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你是少数没反对的人。”
    茶楼人声鼎沸,常美轻声道:“阿姨这次腰伤得不轻,有空……回去看看她。”
    林飞鱼手中的筷子再次顿住,这次,她没有应答。
    ***
    常欢风风火火赶回大院,三言两语就把躲在屋里生闷气的钱广安给哄了出来。
    钱广安红着眼眶,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犹犹豫豫地问:“你……真不嫌弃我不能生?”
    常欢眼睛一瞪:“那我问你,要是我不能生,你会跟我离婚吗?”
    钱广安认真想了想,老实巴交地摇头:“不会……”
    “好啊!这种问题还要想!”常欢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应该想都不想就回答!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我爱的质疑!”
    “哎哟疼疼疼!再揪我耳朵真要掉了!”钱广安龇牙咧嘴地求饶,说着突然一把搂住常欢圆润的腰肢,把脸埋在她肩头,“常欢,谢谢你……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不过下次我跑出去,你得抱住我……要是你当时抱住我,现在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常欢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挣扎着道:“抱住你?你那时候比过年的猪还难按,我怎么抱得住啊!”
    两人笑闹着滚作一团。
    门外,钱母贴着门板听到里头的笑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一想到儿子的病,又忍不住抹眼泪。
    心里更是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把常欢当亲生女儿来疼。
    与此同时,周伟霆送常静回到大院门口,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从路旁大榕树后闪出一个人影。
    常本华从一棵大树后面跳出来,眯眼打量他说:“还记得我吗?”
    周伟霆惊得后退两步,待看清来人,脸色顿时变得僵硬:“阿、阿姨,您……有事?”
    常本华揉着后腰,唉声叹气道:“当年怀常静时正赶上饥荒,什么都没得吃,月子也没坐好,落下一身病痛,尤其现在年纪大了,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她说着突然凑近,“你作为常静的男朋友,不该关心下未来丈母娘的身子骨?”
    周伟霆喉结滚动,勉强笑道:“我家有个亲戚是大医院的主任,阿姨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陪您去医院看……”
    “看什么医生!”常本华不耐烦地摆手,“我这身子吃些补品就好,你要没空买,给钱我自己去买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