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苔原[先婚后爱] 第77节

    老人摇头不语,又再把了一遍。
    钟老太太只念叨着钟煜说她孙媳妇气血亏,忘了说他们小年轻在备孕,况且...停经六到八周后,才可能呈现“滑脉”的脉象。
    那日她本看小姑娘眉目间一阵柔润,又听老友说她这孙媳妇心善性格好,便没放在心上,想来那时激素就已发生作用。
    赖香珺怔怔看着段策递来的报告,像是外星文,她盯着半天不说话。
    “医生说很大可能是怀孕,但需要等胎心胎芽出来后才能下定论,”段策看到一脸无措的赖香珺,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月份太小了,下周再做检查。”
    她还是盯着这张报告单,诊断意见处写着:宫内早早孕,建议复查。
    有些不可置信地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
    “段策,”她又想哭又想笑,呆呆地转头找他眼睛,“我...我要做妈妈了。”
    本来以为需要好久、好久,她才能延续小时候过家家的梦想,此时此刻,她竟然真的要成为一位妈妈了。
    如此猝不及防,她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段策静静瞧着她,因今日要去祭拜,穿了很素净的黑色连衣裙,一头卷发也被细致地挽成温婉的侧辫,病房、床铺都是雅静的冷色调,更衬得她苍白而单薄。
    可她扭头来和他说话,又分明闪过某些流光溢彩的光辉。
    这是他十八岁时就喜欢的人,人生苦短,他曾和她羁绊八年之久。
    而现在,她就要做妈妈了。
    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新生命的母亲。
    “他...钟煜知道了吗?”
    赖香珺现在显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怎么会?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段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是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眼神很柔和,反复默读“第一个知道的”这五个字。
    他习惯了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苦的能杀人。现在看到她如此开心,心情却像加了点牛奶的咖啡。
    看着赖香珺翻找着什么,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替她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递过去。
    同时温声道:“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医生说你身体比较虚弱,要多休息。”
    她点开了通话页面,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即将拨出的那个号码上,随口应道:“喝粥吧,我没太有胃口。”
    “红豆粥吗?”
    “嗯,”她后知后觉这样的对话太过熟稔,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目光依旧温和的段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礼貌与疏离:“谢谢你,段策。”
    房门被轻轻关上,室内安静到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赖香珺再次将手轻轻放到小腹上,连呼吸都收紧。
    她再次拿起一旁的手机,想要立刻告诉钟煜这个消息,他要是再故意对她冷声冷语,她就真的让女儿问他叫叔叔!
    可手机嘟了好几声,愣是没人接。
    赖香珺于是纳闷,以钟煜这几天对她的步步相候,没道理不接她电话。
    难道真生气了?就因为她要来泸城?可这有什么好令他生气的,她又不是来和前男友私相授受旧情复燃的。
    赖香珺对于没能第一时间告诉钟煜他要当爸爸而感到遗憾,甚至有点生气,但她下一秒又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她虽然是第一次当妈妈,可好歹也看过影视剧,孕妇要保持良好的心情。
    正要告诉谈薇和赖芷瑜时,房门被轻轻叩起。
    段策刚出去,现在折返,难道是忘了拿东西?赖香珺环视四周,没注意到有什么被落下了,轻轻应了声:“进~”
    祝景山步子有些犹疑,对着病床上这么一张和故人相似的脸,饶是在外叱咤风云的他,也难免失了几分从容。
    “你是?”
    赖香珺本能地警惕,可眼前这个陌生人,注视着她的脸,一时让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看谁。
    祝景山这才停止自己那番不礼貌的注视,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歉意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景山,是...”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睛,“是你妈妈侯南珍的朋友。”
    “我妈妈...”赖香珺喃喃自语,诚实道:“我不知道...”
    男人的脸上荡起柔软的笑意,“那时候还没有你,我也没出国。后来你出生的时候,我都备好了礼物要回来,结果却听到那样的噩耗...”
    “抱歉,”男人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悔恨和苦痛,将眼里的湿意憋了回去,“你看我,好端端说这些,你现在应该好好修养的。”
    赖香珺摇摇头,莫名其妙的,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她对男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叔叔,我叫赖香珺,您也可以叫我...小苔。”
    “香珺、芷瑜,都是好名字,”男人满是赞许,“你妈妈给你们姐妹俩取的名字都很好。”
    段策拎着食盒赶到病房时,赖香珺正和祝景山畅聊,她对妈妈了解甚少,可从眼前这个叔叔这里,知道了很多侯南珍青春可爱的回忆。
    他沉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一席黑色的大衣,沉闷又踏实地闯入这个天然同盟的结界里,“热的红豆粥和生煎包,我买来了。”
    赖香珺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将食物一一拿出来。
    “你们这是?”
    祝景山刚刚就想问,段策是他悉心栽培、寄予厚望的后辈,能力卓绝,品性可靠,不然他也不会放心把手里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可这位素来沉稳冷静的学生,自看到赖香珺起,那微妙的气场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前任...”
    “同学。”
    段策拿着粥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似乎是没想到她如此自然地说出“前任”两个字,倒显得自己的“同学”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局促。
    “谢谢,”赖香珺熟练地接过他递来的勺子,解释道:“叔叔,我们以前,谈过一段时间。”
    “不过,”她大大方方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低调的钻戒,“我已经结婚啦...”
    段策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看她舀了勺粥,又不动声色地将甜点递到离她更近的位置。
    祝景山接着问,“你和你先生是...”
    “联姻。”她小小咬了口枣泥糕,发现还是原来的老味道,弯了弯眼睛,补充道:“我老公叫钟煜。”
    他蹙了蹙眉,“钟年?”
    “嗯...是和钟年的孙子。”
    祝景山似乎有些不满,但没表现出来,只是更加怜惜眼前珍珍的女儿,“他待你好吗?”
    “钟煜吗?”赖香珺点了点头,看了眼侧过头的段策,又想起自己在这间病房的根本原因,喜悦冲淡了心里那点不忍,语气都有些兴高采烈。
    “不知道您定义的好是哪种好,但是,在我这里是愿意和他有个孩子的好。”
    祝景山和段策离开病房后,他感慨了声真是命运弄人,随即看向段策,“你当年一开始是因为小苔才不愿意出国的?”
    段策沉沉“嗯”了声。重若千钧,仿佛能道尽少年时未曾宣之于口的眷恋和抉择的重量。
    祝景山拍了拍他肩膀,带着长者的安抚,没再聊这回事,“这次招商大会有把握吗?”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起公事。
    赖香珺又回到了竹山巷子。
    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宝宝后,她自觉开启了豌豆公主模式,坐下起身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
    简直是自己吓自己。
    躺在外婆家她小时候的卧室里,整个人被一阵柔软的温馨包裹,想到明天宁曼就会过来一起陪着她,心里最后一点因钟煜不接电话而生的郁气也烟消云散。
    她嗜睡太严重,一时间把钟煜这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钟煜冷着脸听完助理汇报时,已十分火大。
    距离泸城还有半个钟的路程,他却是坐立难安。
    “所以,”钟煜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俩,在医院见的面?”
    “是...是的,煜总。保镖确认,太太在福寿园时身体突发不适,是段先生送她去的医院。”
    “身体不适?”钟煜的眉心拧着,焦躁和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愤怒一齐在他胸腔里翻腾。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偏偏是段策?怎么这两人在泸城见一面还要欲盖弥彰地在医院?
    他简直气得抓狂,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觉得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窒息。
    那会儿赖香珺给他打电话,钟煜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事关集团海外布局的关键节点,根本无暇分心。等结束后再打过去,再无人接听。
    要不是保镖告诉他太太在家里没出门,他不确保自己会小心眼脑补成什么样子。
    这几天他任务有点多,碰巧聂尧还休假,新来的助理倒是也认真负责,可多少没有聂尧用起来顺手,他须得亲力亲为不少。
    “煜总,”新助理有些忐忑,“您要不要喝点药?”
    钟煜这几天都压缩睡眠,自打他上任后,开始着手整顿集团的权力结构,新旧员工流动太大,人人都火气旺,空调仍是低温模式,助理注意到老板今天打了好几个喷嚏。
    钟煜摇摇头,捏了捏眉心,一贯总被人误以为玩世不恭的脸上也覆上一层疲惫。
    夜晚的街道仍然人流如织,司机绕道从另一条路开进来,车子停在竹山巷巷口。
    他有些心浮气躁,步子迈很大,巷子倒是清净不少,就是晚上起风了,落叶顺着路沿往一个方向刮。
    路过建国宾馆,门口站着的门童目不斜视。
    钟煜停在这栋小洋楼前,摁了摁门铃。
    赖香珺听到门铃声后,放下了手上的画笔,以为是宁曼心急,提前到了泸城,嘴角不自觉扬起,放下画笔,趿拉着拖鞋小跑过去开门。
    可开了门,被眼前人极具压迫感的身形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你?”
    她一时还有点懵,但随即想起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话到嘴边,就要开心地告诉他。
    “不是我,你想要谁?”钟煜声音有点冷,脸色也在昏暗的廊灯下显得阴沉而疲惫,看着她莫名其妙亮起来的眼睛,下一句话收不回来:“段策吗?”
    赖香珺的笑脸一下子僵住,手指捏住玄关处的柜面,那里还有她小时候画上去的卡通画。
    “你派人跟踪我?”
    钟煜下颌线绷紧,没有否认,目光紧紧锁住她,“段策前脚刚来泸城参加招商大会,你后脚就也嚷着要来,”他深吸一口气,“我是应该对这么凑巧的偶遇持保留意见,还是说,大度地退位让贤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赖香珺有些生气,又下意识克制,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没有...我来泸城不是因为段策,你不相信我大可...”
    她说到一半又顿住,“钟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