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疯世子 第10节

    那眸光依旧沉静无波,却像落了一滴水墨,晕开一点琢磨不透的深意。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容宁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原想说是因为怕他伤好后刀了自己,又想说请他大人有大量,伤好回去以后能帮她找找她丈夫。
    可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只轻声道:“......你是我夫君,我自然得照顾你。”
    她陡然想起,不能同他说实话,若他知道自己明知他不是她夫君,却还强行扒了他的衣裳,她岂不是立刻就会一命呜呼?
    反正他也不记得了,等他伤好了,她再倒打一耙,只说他既不认同这夫妻之情,写封休书休妻离去便可,她绝不纠缠。
    穆琰看着她。
    她垂着眼,睫羽微颤,神情柔顺平静。
    他忽而低低一笑,那笑意浅淡,带着些许她读不懂的意味。
    “是么。”他说。
    语气听不出喜怒。
    容宁听着这话,心口忽然轻轻一跳,握紧了手指。
    他薄唇轻抿,“那么,我叫什么名字呢?”
    第11章 新衣
    柴房里静极了。
    穆琰低垂着眼帘,神情淡淡的,呼吸悠长平稳。
    可容宁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直迫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那句话,问得极轻,却像落在她心湖上的一块碎石,激荡起阵阵涟漪。
    她愣了一下,半晌才悄悄抬起头瞟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眸底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却偏透出些令人瑟缩的寒意。
    容宁抿了抿唇,犹豫开口,声如蚊呐:“你...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声音弱的,连音尾都带了点飘。
    穆琰没有回答,就那么凝望着她,眸光幽深,仿佛能直接望进她心底似地。
    她心虚极了。
    半晌,她终是垂下眼帘,嗓音更低了一些。
    “你...你叫林笙。”她嗓音微颤,像是从喉咙里一点点逼出来的,“双木林,笙歌的笙。”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她几乎想转身就逃。
    可她不能动,也不敢动,只能把头垂得更低,指尖蜷在衣角上,微微颤着。
    屋里一时静得可怕。
    穆琰没有立刻回应。他微微侧开头,眸光落向墙角,唇角带起些许讥讽的弧度,眸底却一点点黯了下去。
    林笙么。
    他这几日虽昏沉,但到底在日渐康复,已然记起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知道自己不姓林,也从未有笙字入名。他甚至记得马蹄踏雪的隆冬,记得血流成河的长街,记得死士匍匐在地,尊称他一声“世子爷”。
    可独独,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
    而她,却这般淡定地告诉他:“你叫林笙。”
    “林笙...”他低声念了一遍,唇角掠过冷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就是她那个丈夫的名字么?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起伏,却叫人背脊生凉。
    容宁心头猛然一跳。
    她有些慌了,抬头看他,却见他并未再看她,神色沉静得近乎冷漠,似一池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只一瞬,她便觉得自己真的犯了个天大的错。
    她不知道他究竟记起了多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当场揭穿她的谎话。
    她只能硬撑着,嗫嚅着辩解:“只...只是个名字罢了。你若不喜欢,不叫也无妨......”
    穆琰没说话,目光未曾再落回她身上。
    天色渐暗,慢慢模糊了两人面上的神情。
    容宁枯立半晌,终是端起托盘,转身走回厨房,只觉脚下虚浮,仿佛踩在了一团团棉花上,心里空落落地没个着落。
    她将托盘搁在灶台上,靠着桌角站了会儿,胸口一阵发紧。
    那人方才的态度,总叫她心惊。
    他没发怒,也没质问她,可越是这般沉静,她越吃不准他的心思。
    容宁抿唇,不敢再细想,又下了一小把面条自己随意对付了几口,权当填饱了肚子。
    饭食无味,咽得她如鲠在喉。
    洗净了碗碟,她径直回了自己屋里。
    合上门扇,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颓然坐到床沿儿上,背倚着枕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她心下打着鼓,仓皇小兽似地,片刻也不得安宁。
    他显然是不信她的。
    可他也没有当场揭穿她。
    这倒叫她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他当场翻脸,倒也罢了,大不了一股脑地同他说个清楚,可偏偏他不说破,只那么静静地看她,仿佛在冷眼瞧她下一步还能编出些什么谎来。
    容宁抬手揉了揉额角,心绪翻涌,实在是说不出的棘手。
    她眸光无意中瞥见角落里的竹篮,篮中堆着几块裁好的衣片,正散着线头,歪在那里。
    她怔怔望着那几块布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起身吹亮火折子,点上灯蜡,罩上灯罩,屋内顿时暖黄一片。
    烛光柔和地映在她脸上,她拈起绣花儿针,重新穿线结扣。
    银针翻飞,针线在她纤细指间游走,灯下她动作娴熟,眼神却格外认真。
    她心中仍是乱的。
    她边缝边琢磨着,既然他不肯点破,那她也不必自乱阵脚。
    只管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了。
    她又不是说谎为恶,只不过是为了护住自己这点薄命罢了。
    只要他不开口,她也绝不先松口。
    那衣片一寸寸地在她指下拼合,缝线蜿蜒如流水,细密又暗藏了心思。
    像极了她如今的处境。
    她不敢想那人如今在想什么,更不敢琢磨他记起多少。
    那就只好低头缝衣,一针一线,全当缝的是她那条命。
    线脚若是歪了,活似她说的谎,缝得整整齐齐,才仿佛她还能多活几天。
    次日天刚擦亮,天光尚淡,窗纸上映着一层浅白。
    容宁便捧着叠好的一套中衣和一件春衫,打着哈欠推门而出。
    晨风扑面,冷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的衣物。
    她昨儿熬了个大夜,几乎彻夜未曾合眼,如今眼下隐隐乌青,眸中掩不住地倦意。
    布料是她亲自挑的,不贵重,颜色也是素净的青灰色,惟在衣襟边缘舒朗绣了几支修竹暗纹,针脚细腻,随着光影转动,光华流转。
    她脚步轻缓,走到柴房门前站定,抬手轻轻扣了扣门板。
    “我进来了。”她低声道了一句,像是怕惊着里头的人。
    穆琰一早便醒了。
    他睡得极浅,昨夜又梦魇连连,额际冷汗涔涔,睡的并不算好。
    他坐起身,听得脚步声靠近,眉头微动。
    门扇被轻轻推开,阳光从她身后斜斜映进来,裹了她一身暖黄光晕,她怀里抱着一摞衣物,眼下泛着淡淡青影,看上去很疲倦,却强打起精神,朝他浅浅一笑。
    “衣裳做好了,”她说着,将怀中衣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身畔,“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穆琰垂眸,眸光落在那一叠衣衫上。
    布料质地普通,却熨帖洁净,衣纹工整,袖口衣襟都收得极细致。那一抹青灰色,落在眼中如山涧冷水,素雅清逸。
    他眸色微动。
    “你一夜没睡?”他忽然开口,嗓音低哑。
    容宁一怔,“也...也不是没睡,寅时略趴了一会儿的。”
    她没敢说昨夜自己心里发慌,根本睡不着,索性借着缝衣转移注意。
    穆琰垂眸,没有再问。
    他抬手缓缓展开那件春衫,将衣襟在指尖翻过,半晌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