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刘远山。
    姜满弄不清状况,问道:“是送我回姜家吗?”
    那双眼睛里一半茫然一半期盼,刘远山错开视线,接过姜满的旅行袋:“先上车吧。”
    车门一开,姜满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水味,瞬间僵在原地。
    袁亭书还活着。
    “满满,好久不见。”袁亭书坐在车里,视线牢牢黏在姜满身上,“今天你过生日,谭白凤和管家准备了你爱吃的菜——肖霁川也在。”
    姜满反应了一下,今天确实是他生日。
    他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刘远山挡在他身后:“满少爷,今晚是散伙饭……晚饭后,袁总肯定送您回家。”
    《狼来了》已经看腻了,姜满根本不相信。
    旅行袋还在刘远山手里,他心知抢不过,便什么都不要了,顾不上前方有障碍物还是有台阶拔腿就跑。
    袁亭书没让人失望,果然叫刘远山夹抱着他塞进车里,车门落锁,刘远山启动了车子。
    “满满,最近还好吗?”驶过一段路,袁亭书温声问。
    姜满整个身子扭向车门一侧:“你还活着,我很失望。”
    袁亭书轻声笑了:“可能是我命大,抢救得及时。”
    姜满不再说话了。
    姜丛南养了一只阿富汗猎犬,他们兄弟三人带一狗去过雪乡。那时他们年纪小,姜丛南下手没个轻重,趁着姜项北不在,端起他就往雪堆里砸。
    雪积得很厚,姜满摔进去就很难凭自己爬出来,姜丛南坏,拿雪给他盖起来了。后来积雪被刨开一个洞,狗长长的嘴筒子伸进来,舔他的脸。
    姜满忽然就想,是不是他现在还是被埋在“雪里”,只要他抬头看看天,说不定就突然破开一个口子,外面是姜丛南,或者是姜项北,跟他说:“不要怕,我来救你出去。”
    然后,他就彻底摆脱了袁亭书。
    到了别墅,饭还没做好。姜满和肖霁川三人打声招呼,默默上了二楼主卧。
    懒人沙发被姜撞奶霸占了,他挨着猫盘腿坐在地板上,两张小尖脸齐刷刷望着落地窗。
    窗外种了一棵木绣球,树冠刚好长到二楼窗户那么高,数不清的白色球形花贴着窗玻璃。但这个时节花已经开始败了,夜风一吹,落了一场花瓣雨。
    姜撞奶看得入迷,突然冲过去挠玻璃窗。
    叩叩——
    姜满耳朵动了动,往玻璃窗的方向爬行几步,摸到锁扣打开了。
    “你要的悦宁。”男人扔进来一个药瓶,“车在后门,尽快行动。”
    别墅单层层高四点五米,这里可是二楼!
    姜满打了个激灵:“你是?”
    没人应他。
    男人鬼魅般消失了。
    “——满满,下楼吃饭吧。”袁亭书突然出现在门口。
    姜满顺手把药瓶塞进前侧口袋,窗户没来得及关,他便装作吹夜风。
    袁亭书踱到他身边,轻勾他的手指:“晚上风硬,这么吹容易感冒,我给你关上了?”说罢,帮他关上了窗户。
    餐厅弥散着饭香。
    来时,刘远山说这顿是散伙饭,桌上几人确实诚心诚意地祝他“一路顺风”。刘远山从不说谎,但姜满不相信。
    饭后管家去整理猫房,肖霁川和刘远山结伴告辞,谭白凤收拾好厨房也散下头发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姜满和袁亭书。
    姜满看不见袁亭书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袁亭书就坐在沙发上。
    座钟整点报时,现在晚上十一点了。这里距离姜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袁亭书总不会亲自开车送他。
    这事果然有鬼。
    玻璃药瓶在口袋里存在感极强,姜满去厨房沏了一壶茶,倒出一粒化进水里,端着茶盘出来了。
    刚一进客厅,被袁亭书接过去:“这些危险的事你不要做。”他脚步一顿,嘱咐说,“回家以后也是,热水电门什么的都不要碰,姜丛南粗心,你自己留意着点。”
    姜满脸上又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放下茶盘,袁亭书推来一个三层生日蛋糕,然后关上客厅的主照明灯。小瞎子感受不到屋里的光线,只在被碰到脑袋时吓得应激,连连后退。
    “别害怕,是生日帽。”袁亭书笑着调整好,扶姜满到沙发坐下,点上两根数字蜡烛,唱起了生日歌。
    袁亭书只在床上给他唱过“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没想到唱生日歌也是这样阴森可怖。
    “满满,许个愿?”
    “希望今晚之后再也不用见你。”姜满说。
    袁亭书一僵:“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满翻了个白眼。
    抽出长柄蛋糕刀,袁亭书切下一角递给他,邀功献宝道:“满满喜欢的芝士口味。”
    姜满接过来,一口也不敢吃。
    放下托盘,反倒把茶杯端给袁亭书:“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相遇相处和分开都不美好,下辈子不要遇到了。”
    “这辈子的结局还不知道呢,怎么就下辈子了?”袁亭书笑得释然,仿佛曾经为了留下他,给他喂安神药的事是子虚乌有。
    借蓄水的名义,姜满检查袁亭书的茶杯,喝空了。
    “——满满,坐上来。自己会动吗。”
    姜满一怔。他看不见袁亭书的动作,仅凭只言片语也能想象到袁亭书在做什么。
    悦宁起效快,正如袁亭舟所说,不管是正向记忆还是负面情绪,皆被放大数倍。袁亭书被放大了欢愉,而姜满被放大了仇恨。
    悦宁是处方药,服用后作用于精神层,不该产生幻觉——姜满竖起耳朵听,甚至怀疑袁亭书在演戏。
    长柄蛋糕刀斜倚托盘边,姜满摸过来攥到手里。刀尖抵在袁亭书心脏处,他不禁为这张漂亮的脸惋惜。
    但也仅此而已。
    袁亭书酷爱收集冷兵器,别墅里平平无奇的蛋糕刀都是某国的军备品。夜深人静,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满满……你终于、还是动手了。”嗓音清晰无比,没有半点致幻的惺忪。
    “你故意引导我下手!”姜满心下大惊,进退两难。他打不过袁亭书,今晚不是他死,就是袁亭书亡。
    “你捅我多少刀我都不会恨你,因为我知道你比我痛苦。”袁亭书包住姜满的手,用力往里扎,“满满,你的手在发抖。”
    血液溅到手上,烫得姜满疼痛无比。
    “别哭,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袁亭书用指腹揩去姜满的眼泪,笑了笑,“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满满,以后你每年生日,都会想到我……我、很满足。”
    手背上的手逐渐松了劲,脸上那只手重重垂落下去。没人再给姜满擦眼泪,便决堤般涌出来。
    身体抖得像筛糠,他伸出手探了探袁亭书的鼻息,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没有呼吸了。
    袁亭书死了。
    是他杀死的。
    分明把刀插进了袁亭书的心脏,姜满的心脏每跳一下却翻腾着钝痛。痛楚蔓延到了胃,刚才喝过的茶更苦,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喉咙发紧。
    血腥味冲人,姜满打开门,摸黑逃向别墅后门。
    门口果然有辆车在等,他毫不犹豫坐上去。黑车在黑夜无人街道飞驰,凌晨一点半,开出了沈北的地界。
    第39章 世界把他隔绝了
    风禾市,姜家。
    凌晨两三点,玉阶园里一片漆黑。车子停在别墅区门口,姜满踉跄下车。
    “你找谁?”保安拦住姜满,上下扫量一遍,手上和衣服上全是血,大半夜在外面晃着实吓人。
    “我姓姜。”奔波一路,姜满脑子转得很慢。他辨不准声源,对着空气说,“是姜玄烨的侄子。”
    “那你等等,我联系一下姜总。”保安进屋打电话,生怕姜满跑了似的盯着。挂断电话,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原来是姜家小少爷回来了。您跟我来。”
    保安开小车把姜满送到五期别墅门口,按门铃:“小少爷送回来了。”
    姜丛南马上出来,一把抱住姜满:“你自己回来的?”
    姜满讷讷点头。
    “那狗东西怎么想的!”姜丛南边骂边领姜满进屋,屋里光线亮了,才看见姜满一手血,“你手怎么了?”
    “摔了一跤。”姜满把手背在身后不给看,“我凝血功能好多了,没事。”
    “行吧。”看得出在说谎,姜丛南便先不问了,“先回你屋里洗洗澡。我爸那边离不开人,最近我可能陪不了你。”
    “大伯怎么样了?听说他——”姜满拽着他哥的胳膊往前走,到楼梯了,他哥没提醒,姜满差点摔得脸着地。
    “小心!”姜丛南一拍大腿,“忘了忘了,我迷糊了。”然后精心扶着姜满,一步一提醒,终于送回了房间。
    “我爸老毛病犯了,估计再有一个月就好了吧。”姜丛南给他整整床铺,“老头子越老脾气越大,折腾死人,我好几天没回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