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萨赫抬手打断她的话,不容商量地吐出几个字:“你不用管。”说完他想到什么,偏头放缓语气叮嘱她道:“你回帐子去吧,一会儿免得污了你的眼。”
    沈乐妮皱紧了眉头,而乌日格摇了摇头,并未挪动,萨赫也不再管她。
    没一会儿,那个男人拎着一个瘦小的男子就大步而来,那男子跟不上他的步伐,一路踉跄着,几乎是被半拖着过来的。
    来到萨赫跟前,匈奴将那汉人男子往地下一丢,对萨赫禀道:“单于,人带来了。”萨赫挥了挥手,他就站到了一边去。
    沈乐妮垂眸看向地上的那汉人,他穿着破烂脏污的长衣长裤,虽然穿着尚算完整,但仍然能看出他瘦的浑身都没几两肉,一头干枯打结的乱发凌乱地披散着。他深埋着头,卑微害怕地缩着身体,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那瘦的凸起的颧骨。
    萨赫居高临下地睨着这汉人,向着下属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张口吐出一个字:“刀。”
    那匈奴依言,把腰间的大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平放于双手手掌上,递给了萨赫。
    萨赫握住刀柄,那大刀就到了他手中。他手腕用了些力,寒光凛凛的刀锋就对准了汉人。他还没说什么,那汉人就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后面的沈乐妮不忍直视地侧了侧头,无声地深呼吸着。
    萨赫欣赏着他颤抖不止、害怕恐惧的模样,过了会儿才开口命令他:“把你的手抬起来。”
    那汉人抖的更厉害了,却不敢不听萨赫的话。他不知萨赫要他抬起哪只手,便颤抖着把两只手都平举了起来,一颗头却埋得更深了。
    沈乐妮闭上了眼不敢再看,掩在衣摆下的手紧紧捏住。乌日格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偏过了头。
    在寂静的氛围中,萨赫忽然抬手,只见寒光一闪,一条血线随之喷洒而出,溅落在草地上。
    那汉人惨叫一声,条件反射抬起左手去抚右手—那右胳膊上,赫然被刀竖着划出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不断冒出,他因疼痛而面目扭曲、浑身剧烈颤抖,却不敢再嚎叫一声,死死地抿着唇。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抬过头。
    萨赫把刀递回给下属,转身对沈乐妮微笑道:“巫医,让我看看你的医术吧。”
    在他转过来前,沈乐妮就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听完他的话后,沈乐妮顺从地点头:“是。请单于允许奴回帐子里去取东西。”
    萨赫挥了下手,沈乐妮便转身快步朝着自己的帐子去了。没一会儿,她就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
    待她走近,萨赫就盯着她怀中那些东西看,而沈乐妮也不怕被他看。
    早在前几日,她就让乌日格给了她几个牛皮水袋。她把水袋都放进沸水里烫过消了毒后,将生理盐水和碘伏装进了水袋里,又把缝合针等器具从包装里取出,分别用烫过的布包起来,再放进小木盒里,在乌日格给她的柜子里一一摆放整齐。然后她把所有包装都扔进了空间里,为的就是不让匈奴发现那些奇怪陌生的东西。
    沈乐妮也不想跟萨赫多说什么,径直快步走到那汉人面前,蹲下身,先是从怀里拿出一块布铺在草地上,然后把水袋、装着缝合针线、镊子以及纱布等东西的几个小木盒一一摆开。做完这一切,她抬头问萨赫:“可否请人给我打些水来,要烫一些的。还要一把锋利的小刀。”
    萨赫挥了挥手,便有人转身去了。萨赫往前走一步,抬起一只脚便要去挨那些东西。
    沈乐妮见状,毫不畏惧地出声制止他道:“还请单于不要用脚碰这些东西,若是沾上细菌,他的伤口必然会恶化,您也就无法知道我的本事究竟是好是差了。”
    萨赫脚尖停在半空,最终
    收回了脚,只垂眼望着那些水袋盒子问:“这些都是什么?”
    沈乐妮只口头给他介绍了一下,并没有伸手去碰。
    “这些药,是你做出来的?”
    沈乐妮把那套说辞又给萨赫讲了一遍,萨赫听后眯了眯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他不在乎这汉女有什么经历、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她医术好,留在巴雅尔乖乖当好她的巫医之职就行。
    片刻后,去打热水的人端着盆回来了。等他把水盆和小刀都放到自己身边后,沈乐妮这才看向还在轻轻发抖的汉人。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小刀,探过身要去割他右胳膊的袖管。那汉人瞥见伸过来的刀时,竟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沈乐妮动作一顿,心尖像被人揪了一下,即便他看不到,她也努力挤出个温和的笑,柔声用汉话安抚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不然你会有性命之危的。”
    听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汉话,那男子抖了一会儿,竟慢慢平复了下来,只是还是不敢抬头。
    “待会儿我会把你的伤口缝起来,这样会好的更快一些,不过我没有药让你昏迷过去,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沈乐妮又温声告诉他。
    男子始终是那个埋头沉默的样子,仿佛他不在意,亦或是不敢有任何意见。
    沈乐妮担心他的伤,也不再多言,开始进入正题。
    第228章 不知反抗
    她先是试探地又拿着刀伸手过去,看他强忍着不再后退后,才轻轻地开始割他的袖管。
    这刀果真很锋利,很快就把他的两层袖管都从肩处割了下来,然后沈乐妮便开始缝合前准备。先在热水里浸了会儿手,打开所有木盒,再用盐水碘伏先给伤口消过毒,再给自己的手消一遍,然后便开始穿针引线。
    看她神情极为认真,萨赫也不再出声,静静地观看着她的这缝合之术。
    穿好针线后,沈乐妮抬头看一眼汉人,再次温声安抚道:“别怕,一会儿就好了。若是疼,你就咬住衣裳。”
    汉人没说话,只是眼皮动了动,似乎轻轻抬眼看了眼她手里的针线。
    沈乐妮一手捏针一手拿镊,开始专注地缝合他的伤口。这汉人疼的浑身止不住轻颤,但他再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死死把唇咬住,点点猩红从齿缝间冒出。
    沈乐妮自然是知道他的疼痛,手下便尽量加快了速度。
    乌日格早已因不忍心而侧过身体不再去看,而立在一边看着的萨赫,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味专注地盯着沈乐妮手下的动作。
    她手法娴熟流畅,显然是缝过了无数次伤口,有着深厚经验。
    看来她说从小耳濡目染,应是不假。
    不消片刻,就见原本外翻的皮肉被平整地缝了回去,仿佛这胳膊上没有伤口,只有一条静静趴着的蜈蚣。
    缝好以后,沈乐妮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拿盐水和碘伏给伤口消了遍毒,就拿纱布等物将他的右胳膊给包了起来。她将东西都收拾好后,才站起身,对着萨赫道:“单于,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萨赫仍然盯着汉人被白布包起来的胳膊,半晌开口对沈乐妮道:“你还没告诉本单于,为什么要把伤口缝起来。”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还伤上添伤!
    沈乐妮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回道:“把伤口缝好,一来可以使外翻的皮肉挨紧,促进血肉的融合和再生,若是不缝,分开的皮肉就会不断往两边外翻,愈合极慢;二来,若是皮肉暴露在外面,暴露的皮肉越多,沾染到的细菌也会越多,那样只会使伤口更容易恶化生脓。三来,还可以起到止血的作用。”
    她挑了三条重点,至于其他什么美观等作用,不合时宜,对萨赫来说没什么用。
    萨赫听完,眼里亮起精光,又目光沉沉注视着她,向她确认:“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沈乐妮低了低头,“奴不敢骗单于。”
    萨赫晾她也不敢。他转头又看了看汉人那被白布包起来的伤处,怀疑地询问她:“但你用线把伤口缝起来,那等伤口好了后,那线岂不是留在肉里了?之后要是烂在肉里,不是又要剜肉?那还不如不缝!”
    沈乐妮回道:“单于,那种线叫做羊肠线,是用羊肠所制,能够被身体吸收——也就是可以自己消失在肉里的意思。等伤口好了,羊肠线也消失了,所以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
    听闻此话,萨赫既震惊又质疑,转身对着她,打量着她的神情,口气带着威胁警告之意:“你没有骗本单于?”
    “奴不敢。”沈乐妮再放低姿态。
    “这什么羊肠线,是你做的?”萨赫眯眼审视她。
    “回单于,这是奴做的。”沈乐妮顿了一下,旋即讨好似的补充:“草原上不缺羊肠,单于若是想要,奴愿意将方法献出。”
    萨赫大笑起来,愉悦地伸手把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又轻轻捏了捏,调笑的语气中带着丝胁迫:“好!只要你听本单于的话,本单于便准你安稳的生活,在巴雅尔,没人敢欺负你。”
    沈乐妮强忍住心中不适和那股想把他的爪子拍开的冲动,连忙谢恩:“多谢单于,奴定尽心做好巫医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