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怀嘉有些看愣了。
    这段时间以来,许清棠对着她不是讽刺就是讥笑,心下也更加肯定自己让苏梦瑜解释这件事做得对,恍恍惚惚间,她记忆中忽然多出了一张脸,模糊朦胧,跟许清棠的笑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她不怎么记得当初顾宜之的模样了,只依稀记得那让她心动的瞬间,跟许清棠笑起来时的感觉很相似。
    “早该这样了,现在人家肯原谅你,你也别摆架子,该低头低头,该道歉道歉。”
    好友在旁边叮嘱的声音将林怀嘉唤回神。
    “我知道了。”
    “记住啊,别再犯傻了。你当那些人真是为你好吗,纯纯就是想看你的笑话,你再听再信我也真没辙了。”
    好友说起来也有些感慨。
    起初许清棠和林怀嘉这对看起来很般配,但随着风禾发展得越来越好,林怀嘉身边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偏偏林怀嘉总能听进去,不许人家这个不许人家那个,矛盾越积越多。
    林怀嘉垂眸:“我知道了。”
    说起来,林怀嘉自己也知道那些话不该听,可一入耳却又控制不住的去较真。
    况且,她跟许清棠矛盾频生也并非只是因为这个。
    林怀嘉不止一次看过许清棠演出,看她在台上风光满面,看她赢得满堂喝彩,越看便越觉得她跟顾宜之越来越像,都像是指尖的流沙,稍纵即逝。
    她抓不紧,也留不住。
    许清棠喜欢穿旗袍,却更喜欢看别人穿西装,喜欢看人妆容精致,颜色光鲜,于是今晚林怀嘉特意按照她的喜好来打扮,在看到她缓慢落座的时候,更是笑意温柔道:“清棠你来了,菜我都点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许清棠看了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
    看她态度不再冷硬,林怀嘉稍稍放下心来,等菜上齐,她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看起来体贴周到。
    她不提公司的事,许清棠也没开口。
    到了最后,林怀嘉终于停下动作,说:“清棠,最近风禾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了吧?”
    许清棠做出思考的模样:“你是指?”
    “嘉诚影视。”
    “听说了一点,”许清棠抿了口红酒,不在意道:“我向来没什么主见,也不懂这个。”
    林怀嘉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圈,轻声道:“你从前跟我说过一句话,撑死胆大,饿死胆小的。这件事我也是慎重考虑过的,但最后还是觉得风禾应该转型。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没有风险哪来的回报呢?有绫就是太保守了,不敢冒一点险。”
    许清棠慢悠悠道:“那你好好劝她,有绫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好话说尽她也不肯,”林怀嘉叹气,目光投向许清棠问:“清棠,我知道你肯定会明白我的。我也不想跟有绫争吵,这么多年的友情我也怕吵散了。可是……如果这次我能做出点成绩来,我爸说不定会同意跟我妈结婚。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林家人,能更好给你提供保障。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许清棠低头,似乎笑了下。
    林怀嘉见状,趁热打铁,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月底的会议你来吗清棠?这件事情争了那么久也该有个结果。”
    许清棠歪头想了想:“好啊。”
    林怀嘉喜笑颜开。
    公司业务大部分都是有绫在管,客户资源更多都在她手机,大部分股东也都向着她,如若不是自己占了大头的股份,这件事情也早就被否决。
    如果许清棠能支持自己,那么就能打破平票的局面。
    林怀嘉因为风禾还有些事要处理,提前离开,许清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唇。
    -
    今年的端午来得很晚,踩着六月的尾巴,在高温中到来。
    许清棠买了水果回到祁老师那,到时,周姨刚把粽子从锅里端出来,冲她笑道:“来的刚好,快来尝尝。”
    周姨是个苦命人,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只能辍学,又被父母包办婚姻嫁给了大她十来岁的男人,后来在家暴中忍了十年,豁出一条命才把婚给离了。
    无父无母,无儿无女。
    许清棠倒是有给她放假,但平时年节她都会跟祁老师作伴。
    “就来就来。”
    许清棠去洗了个手。
    回来的时候,祁老师正拿着手机,跟谁视频着,许清棠走近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赫然就是上回病房里的老太太,她声音充满喜悦,道:“挺好的挺好的,就是我还在医院里,不然,肯定上你家凑凑热闹……”
    “对啊对啊,那小子现在终于开窍了,最近在跟一个小姑娘聊着呢。人挺好的,也漂亮,还是个公务员,要是成了我带你见见。”
    老太太声音里有种控制不住的喜悦和过分的热心。
    像在炫耀,又像在急于证明些什么。
    许清棠见过那一出戏,心中很明白她想证明什么——证明她儿子没病,证明她儿子正常。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难以更改近乎偏执的成见。
    许清棠只是安静看了眼祁老师,微微有些出神,恍惚间,她听见了祁老师叫她,“想什么呢?刚刚在问你呢,什么时候谈个恋爱?也老大不小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还小,”许清棠插科打诨道:“要忙着工作,哪有时间谈恋爱?等过段时间闲下来了再说吧。”
    闻言,祁老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而是轻轻咳嗽了阵。
    叮叮叮——
    有人在按门铃。
    许清棠拍了拍祁老师的背,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说:“我去看看。”
    她刚庆幸着有人打断,可在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又不那么想了。
    许清棠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顾宜之今天穿着件白色的丝绒长裙,只涂了眉毛口红,看上去很清新淡雅,是妈见夸的那种打扮。
    她微微笑,嗓音有点哑:“不欢迎?”
    许清棠哪敢。
    “进来吧。”
    祁老师见到顾宜之先是一愣,旋即笑开,招呼道:“来来来,还没吃饭吧?正好跟我们一块儿吃。”
    顾宜之把带的礼品放下,温婉道:“好啊,我坐清棠旁边可以吗?”
    “你坐,”祁老师好笑道:“客气什么。”
    许清棠维持着自身的淡定,起身说要去拿饮料和酒,她刚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后脚顾宜之就跟上来。
    许清棠先拿了瓶饮料,没转头说:“不用帮忙,你坐着吧。”
    “老师说让你别喝酒。”
    许清棠拿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顾宜之看得莞尔:“但如果我要喝的话,老师应该会同意。”
    “那我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许清棠心安理得道:“让你一个人喝多不好意思。”
    许清棠没有酒瘾,但今天莫名很想小酌两杯。
    两人回到餐桌上,周姨和祁老师聊起了单元楼里的趣事,聊着聊着,就容易扯到了对象不对象的事情上。
    顾宜之比许清棠要大几岁,自然成了祁老师的头号关注对象,在得知她没有对象后,祁老师诶了声,望向许清棠:“你上回不是说要给宜之介绍对象吗?”
    许清棠嘴里的红酒一下子喷出来。
    酒渍有点洒在了顾宜之的手臂上。
    您真是我亲妈。许清棠内心有点崩溃。
    她连忙抽了几张纸巾,心虚地看了下顾宜之,后者沉默了下,看了眼许清棠,什么都没有说。
    许清棠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心虚,用纸巾在顾宜之手上擦了几下,擦着擦着又有点诧异地看了顾宜之以后,默不作声地把红酒拿开。
    这顿饭越吃越安静。
    最后,祁老师给许清棠下了任务:“宜之是不是醉了?你待会儿把她送到家。”
    许清棠也没说什么:“好。”
    两人从单元楼走出去,一句话也没说上,顾宜之比平时沉默,许清棠踩着地上的鹅卵石,想了想,侧头问:“你是开车还是?”
    顾宜之:“开车。”
    “那我叫代驾,你先在车上等等我,不会太久。”
    “嗯。”
    许清棠果然没有去多久,不到三五分钟就回来,拉开车门,把一瓶水和一盒递给顾宜之,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感觉你身体有点热,你量一下,是的话先吃点药退烧。”
    顾宜之看了眼袋子里的药,沉默了片刻,没用体温计,直接把药给吃了下去,终于开口:“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气氛有些古怪,许清棠抿唇说:“久病成良医,摸出来的。”
    以前祁老师病情反复的时候总是高热不退,许清棠照顾出了经验。
    方才碰到顾宜之时,她实在是烫得离谱。
    难怪她今天声音听起来有种快活不起的沙哑。
    想到这里,她又皱眉:“你发烧还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