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终于来到老家附近,内心更加紧张。他东张西望,慢慢走向老家。在即将走到家门口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慌忙继续往前走,走过了家门口。
    经过下一个转角后,他又往回走,再次走向家里。确认路上没有行人后,快速跑向玄关,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锁打开的喀答声音听起来格外大声。打开门之后,他立刻滑进门内,关上门上了锁,吐了一口气。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回家这么紧张。
    他等心跳稍微平静后脱下鞋子,走进屋内。
    长大之后打量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空间,发现比记忆中更小,原来走廊这么狭窄,好像有了全新的发现。
    他走进客厅,打量室内。弥漫在家中像是线香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难过。他曾经度过幸福童年的房子好像变成了凄凉的废墟。
    他走向放在墙边的茶具柜。中层的玻璃门上方是装了拉门的柜子,下层是有一道很大的拉门,和好几个抽屉的柜子。玻璃门内放着茶杯和茶壶,和小时候一样。他想起达郎曾经告诉他,最近都买宝特瓶装茶回来喝,没有再用茶壶泡茶。
    他打开上层的拉门,发现里面放满了茶叶罐、红茶茶包和瓶装果酱。他拿起一瓶果酱,发现还没有开封,但赏味期限在十年前就过期了,日本茶和茶包应该也一样。
    他打开下层的拉门,发现排放着笔记本和资料夹。他把笔记本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陈年的家计簿,上面是母亲的笔迹。虽然他搞不懂把这么多年的家计簿留下来的意图,但对母亲来说,这些家计簿可能就像是她的日记。
    资料夹内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食谱。
    这个茶具柜中保存了母亲的过去,而不是达郎的过去。来家里搜索的警察一定感到泄气。
    他把资料夹放回去时,看到最角落有一本很厚的册子。原来这里并非只保存了母亲的过去。
    那是相册,但并不是简易相册,而是封面很精致的精美相册。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看过,但稍微长大之后就没再看了。因为全家人很少再一起拍纪念照。
    他缓缓翻开封面,第一页贴着父母的结婚照。达郎身穿男士和服礼装的羽织袴站着,母亲梳著名为文金高岛田的新娘发型坐在他旁边。
    母亲名叫千里。听父亲说,他们是同事。
    照片中的两个人都很年轻,但彩色照片的颜色已经泛黄。照片旁写着和真出生两年前的日期。
    下一页也贴了几张父母的合影,看起来像是去哪里旅行时拍的。两个人身后是巨大的注连绳,照片上用小字写着“于出云大社”。
    他记得曾经听父母提过,他们蜜月旅行时去了出云大社。那是仓木家历史的开端。
    下一页贴了一张婴儿的照片。一丝不挂地躺在被褥上的婴儿当然是和真。对仓木家来说,长子出生是仅次于蜜月旅行的大事。
    之后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父母似乎带着他这个儿子去了很多地方。海边、山上和公园──
    有一张圣诞节的照片,父母站在身穿圣诞老人装的和真两旁,对着镜头露出了笑容。照片角落的日期写着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一九八四年──就是“东冈崎站前金融业者命案”发生的那一年。
    和真凝视着照片,达郎戴了一顶模仿驯鹿角的帽子,从他快乐的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他是杀人凶手。
    和真又翻到下一页,看到一张奇怪的大合照,忍不住停下。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之外,还有十名左右的男人站在这栋房子前合影。日期是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二日,旁边用有力的字写着“如愿搬进自己买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和真恍然大悟。搬家是和真最久远的记忆之一,他仍然记得很多男人接连从大卡车上把行李搬进家里的景象。原本以为那些男人是搬家业者,但其实并不是,照片上的是达郎公司的同事。达郎以前在上班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星期天出门,说要去帮忙后辈搬家。当时似乎有这种习惯,也许有助于提升同事之间的团结。
    后面还有几张全家福,但在和真小学的入学典礼之后,很少再看到父母的照片,都是和真远足、运动会和山上的户外教学等学校生活的照片。虽然偶尔也有去海水浴场,或是新年去神社参拜时和父母的合影,但几乎都是母亲千里站在和真身旁,达郎可能都负责拍照。
    和真阖起相册,放回茶具柜。虽然都是充满怀念的照片,但越看越空虚。而且现在没时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今天回来这里的目的,是要调查达郎的过去。
    然而,想要调查三十多年前的达郎,到底该从哪里着手?虽然如果有日记最理想,但从来没有听达郎说过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如果真的有日记,应该被警察带回去了。
    总之,他想找以前的东西,要找到可以了解三十年前的达郎有什么想法,以及怎样生活的东西。也许家里还有警察认为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但家人觉得有意义的东西。
    他决定离开客厅,走去隔壁的房间。那里原本是客房,在千里去世之后,达郎基本上都使用这个房间。他们夫妻的房间在二楼,但上下楼梯很麻烦,而且也很少有客人来家中留宿,所以在千里死后,达郎就开始睡在这个房间。和真的房间也在二楼,但他不知道自己房间目前的情况。达郎可能会打开门窗让房间透气,但房间内可能仍然保持和真最后离开时的样子。
    他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打开日光灯开关,在走进房间之前看了一下。他大致打量后,看起来不像曾经遭到搜索,反而觉得整理得很整齐。榻榻米上只有矮桌和坐埝,矮桌上只有一盏台灯。他看向书架,并没有发现书籍减少。他又打开旁边的衣柜,折好的衣服都收得很整齐。
    只有一个抽屉让他感觉有异状,抽屉内的东西几乎都消失了。和真在记忆中翻找,想起这里除了书信以外,还放了存折之类的东西。应该都被警方搜走了。拿走书信是为了掌握达郎的人际关系,也可以透过存折了解是否有可疑的金钱往来。
    另外还有两个抽屉,里面的东西似乎也减少了,但和真不知道里面原本放了什么。
    抽屉底部有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厚,里面似乎放了一些陈年的资料。
    他坐在坐埝上,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摊在矮桌上,发现是土地、建物登记剩本和不动产权状。他想起达郎的信中提到了这些东西,还说他可以随意处理。
    除此以外,还有已经作废的公司存款的存折,以及贷款合约。他想起以前曾听达郎说,买这栋房子时是向公司贷款,因为公司贷款的利率比银行低很多。达郎当时还说,在还完贷款之前,绝对不能辞职。
    和真吃了一惊。他想起了“东冈崎站前金融业者命案”的细节。达郎杀人的动机是不希望公司知道自己发生了车祸。
    一旦辞职,就无法再向公司借贷买房子的资金了──达郎拿起刀子时,脑海中是否闪过这个念头?
    阴郁的想像让他心情更加沉重,他把手上的存折放在矮桌上时,听到了对讲机的铃声。他吓了一跳,不禁站了起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他完全无法想像,走出了房间。家里装了好几个对讲机的听筒,走廊上的听筒离他最近。他拿起听筒问:“请问是哪一位?”
    “我来送货。”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啊……喔,让啊。”
    他挂上听筒时歪着头。谁寄了什么来家里?难道不知道这个家里现在没人住吗?
    他走去玄关,在开门之前,从猫眼向外张望。门外站了一个身穿宅配业者夹克的男人。和真打开门锁,开了门。
    “请问是仓木先生吗?”男人问。
    “是啊。”
    “你的名字叫什么?”
    “和真……”
    男人点了点头,摸着左耳。和真发现他的耳朵里有一个耳机。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我是警察,因为接获报案,说有可疑人物进入这栋房子,所以我们前来察看。”
    男人手上拿着警察证。他俐落地收起证件后,转头看向后方,举起了一只手。
    门外停了一辆厢型车,两个男人从车子后方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是穿着制服的员警,另一个人是穿着连帽防寒衣的年长男人。和真看到那个老人的脸吃了一惊,那是他从小很熟悉的邻居,就是住在隔壁的吉山。
    “仓木先生,”一身宅配业者打扮的员警叫着他的名字,“你可以不必回答我的问题,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只是回家来看看,因为我父亲一直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员警看了看和真的脸,又看了看玄关,挺直身体说:“已经确认没有异状,那我们就离开了。”
    “喔,好。”
    “告辞了。”员警快步走了出去,坐上了厢型车。厢型车离开了,身穿制服的员警也骑着脚踏车离开了,只剩下吉山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