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个姓松宫的刑警来过之后,哲彦一直很反常。可能是听说前妻遇害,心里没缓过来吧,但多由子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多由子擦拭着洗好的碗筷,这时门铃响了。她走近对讲机,屏幕里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他穿着西装,但看起来不像推销员。你好。多由子拿起话筒应道。
    不好意思,能否请你抽出一点时间?男人朝摄像头出示的是警察手册。
    多由子吃了一惊,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我先生现在不在家。
    不,我有事想问夫人。
    问我?
    对,很快。请务必协助我们的工作。男子语气和缓,但有着不容拒绝的震慑力。
    多由子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回答了一声好,摁下了解锁键。男人鞠躬后,从屏幕中消失了。
    多由子来到卧室,在立式镜前确认穿着是否合适。她在牛仔裤加长款t恤的搭配上添了一件藏青色连帽衫,没有化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涂口红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她快步来到玄关前,只见眼前站着一名高个男子。他五官深邃,面容精悍,肩膀很宽。
    很抱歉休息日前来打扰。男子再次掏出警察手册举到多由子眼前,请确认。
    多由子盯着上面的身份信息加贺恭一郎,警衔是警部补。
    确认好了吗?
    好了,加贺先生是吧?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加贺。说着,加贺收好警察手册,你是中屋多由子女士吧?
    是的。
    前些日子,你应该见过两名警员,一个姓松宫,一个姓长谷部。
    是的,他们来过。
    我和他们在查同一个案子,今天来是想补充性地问一些情况。
    好,请进。多由子做出邀请进入的手势。
    不了。加贺伸出右手,他的手很大,在你丈夫出门的时候进屋,我觉得不太好。听说附近有一家餐馆,可以的话,能否去那里一叙?
    啊,好的,我明白了确实,就算对方是刑警,和一个男人独处还是令她有些不安。
    你需要时间准备一下吧?我在外面等你。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来。多由子来到盥洗室,涂上口红。她还想画眼线,但又怕时间太紧弄巧成拙,于是从客厅拿了一顶帽子戴上,几乎遮住了眉眼。
    让你久等了。她边说边走出门。
    你工作时用的是旧姓吗?加贺问道。
    是的。
    加贺指了指刻有绵贯罗马拼音的金色门牌。挂这个门牌,会不会收不到寄给你的包裹和信件?
    没关系,我给别人的住址上都留绵贯的姓氏。多由子说,我差不多像个寄宿者。
    加贺默默点头,说了句我们走吧,迈开脚步。等电梯的时候,加贺问道:你说你丈夫出门了,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说去渔具店了。他的爱好是钓鱼。
    海钓?
    不,他喜欢河钓。
    具体地点呢?
    我不太清楚,他好像总是去那些很远的地方,秩父、奥多摩之类的
    他很积极嘛,那你不去吗?
    我对自己的体力没什么信心。
    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一对貌似夫妇的男女。也许是这个缘故,乘电梯时加贺一直默不作声。
    两人下到一层,走出大楼,但加贺只顾寻找餐馆,并不进入正题,一路上都在操作手机。
    走进餐馆后,他们选择了最里面的桌子,从自助台取完饮料后面对面坐下。多由子喝橙汁,加贺点的是黑咖啡。
    听说上次松宫警官和你丈夫就是在这家店谈话的,关于那次谈话,你丈夫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他很吃惊得知他前妻被杀,我也吓了一跳。
    你们聊了什么?
    我告诉他警察向我打听他的不在场证明,他说他也被问到了。毕竟不久前他刚和前妻见过面,警察怀疑他也是自然。
    我们并没有怀疑你丈夫,只认为他可能知道某些重要信息,因为我们确认案发前不久,他和被害人有过联系。
    好像是对方主动联系的。我先生说他被叫出去见面,但并没说什么重要的事。
    加贺颔首,仔细打量着多由子的脸。警方打听你丈夫的不在场证明,你应该很不高兴吧?
    与其说不高兴,其实更多的是困惑。
    我想也是,普通人很少会被问到这些,不过请你放心,我们已确认你丈夫有不在场证明。请多包容。
    哪里。多由子说着,拿起装有吸管的细长包装袋,撕破一端,将吸管插入玻璃杯中的橙汁。
    得知案发后,你丈夫表现如何?有什么异常吗?
    多由子思索片刻:该不该说他鬼鬼祟祟的,好像在隐瞒什么呢?她有些犹豫,最终决定不提此事。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迄今为止,你丈夫有没有提起过前妻?
    他基本上没对我讲过,应该是在照顾我的心情吧。
    前妻在自由之丘经营咖啡馆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先生好像也不知道,他说还是你们来了之后才知道的。
    你知道店名吗?
    是叫弥生茶屋吧?听说是她从自己的名字里取的。
    没错,花冢弥生的弥生。
    我听他说过前妻叫弥生,但不知道姓花冢。
    这个姓挺少见的,据说枥木县比较多说到这里,加贺把手伸进内侧口袋,说了句不好意思,掏出手机站起身来,像是要接电话。
    多由子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个小腹隆起的女人和貌似是她丈夫的男人一起进入餐馆,两人都面带笑容,看起来很幸福。
    不好意思。加贺回到桌前,顺着多由子的视线望去,那对夫妇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生呢?
    加贺边点头边坐下。肚子这么明显,可能下个月吧。
    大概吧。
    离邂逅不远了。
    多由子看着刑警的脸。邂逅?
    弥生茶屋的常客说,花冢女士很喜欢这个词。
    邂逅吗?
    她常这样说,邂逅各种各样的人会让人生变得丰富多彩。她觉得和你丈夫绵贯哲彦先生的邂逅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所以并不后悔结婚。
    原来是这样。多由子想,哲彦几乎不提上一段婚姻,偶尔说到时总带着几分怀念,这种感觉大概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想必对双方来说,这段回忆并不糟糕。
    所以,当像刚才那位一样怀有身孕的客人进店时,花冢女士总会说:你马上就会有一次美妙的邂逅了,一定很期待吧。对婴儿来说,和母亲见面自然是人生中的初次邂逅了。
    多由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停地眨着眼睛,又把气吐了出来。她本人好像没有孩子。
    的确没有,可能正因如此,她才会这样类比。
    多由子拉过玻璃杯,不知该如何发表意见,此时夸赞略显空泛,于是她问:弥生女士是一个怎样的人?
    加贺抿了一口咖啡。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手下的侦查员们告诉我,所有人都对她印象很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人。她能牢牢记住来店一次的客人的脸,下次再来时会打招呼说前些日子承蒙光临,非常感谢。她很擅长做生意,一般人很难像她那样周到。
    好优秀的人。多由子垂头盯着玻璃杯中的橙汁。
    不过人是多面的,我们不能臆断。加贺补充道,刑事案件中常有这样的情况:逮捕凶手后,周围的人吃惊地表示不敢相信。被害人同理。大家都敬仰爱慕的人以意想不到的原因与人结仇,这种例子多的是。听完凶手的讲述后,有时就能理解犯罪动机并不见得出于怨恨。人心难测。
    是啊,人心难测,有时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多由子在心中低语,搓着双手,脑海中浮现出哲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