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无?人言明?,但行动上已经是类割袍断义了。
    江逾白也没有想着修复关系,这是修复不了的?矛盾。他?现在更重要的?是,避免自己死在失血过多、伤口感染这两件事上。
    毕竟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就?说明?还有那么些转圜的?余地?。
    左胸连肺,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这话实在是没必要,他?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好的?皮肉?
    “咳咳……”
    江逾白呼吸都是带着生疼的?,一疼就?想吸气,一吸气就?咳嗽,一咳嗽,右胸的?伤处就?更疼。
    叫人无?奈的?恶性?循环。
    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步两晃地?往牢房里唯一的?光源走去。
    那是一方?小桌。
    桌上是一盏破烂油灯,火光摇曳,这是暗无?天日?里唯一的?寄托。、
    嗯,江逾白的?想法很简单,死中求生。
    用火烧,止血先。
    不止血就?是今天死,烧焦止血就?是明?天死。仅有的?益处,就?是能拖延一点时间?。
    火烧止血是无?法解决后续伤口感染的?问题,这点江逾白很清楚。但他?的?头脑,已经因为持续失血有点发晕了。
    江逾白抓住油灯的?举动无?人阻拦。
    牢狱中人并不清楚为什么早上被带出去凌迟的?江逾白又好端端的?回来了,所以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冷眼旁观。
    灯火明?明?灭灭。
    江逾白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动手。
    “江逾白,出来!”牢房外有人喊道。
    -----------------------
    作者有话说:世界三是架空世界观,设定参考明朝中后期,有二创和私设(反正一切与正史有出入的就都是我编的)
    另,首辅人设以及行事参考张居正。
    第97章 谋策
    江逾白被?单独带了出去, 还没到前,他便?已经大致猜到了会?在这个时候找他的人是谁。
    在锒铛入狱之前,江逾白曾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这于他一个才踏入仕途两?载不到的新人来说, 已经极快的晋升速度了
    更何况还是在户部?这样?一个绝对谈不上清水清闲的衙门。
    而行高?于人, 众必非之。【1】
    江逾白被?超擢拔升到这个位置上来, 不是白得这样?的荣耀的。
    新帝与首辅有意整顿吏治以图中兴天朝,罢免升迁调动了大量官员, 京官中便?有了缺。
    作为新帝绍统后的第一次科举, 江逾白不仅是六元及第的天之骄子,同?时还是身家清白之人, 没有旁的根脚,作孤臣纯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在旁人眼中,江逾白就是全须全尾的天子党。
    牢房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这人藏头遮尾,但身形是再熟悉不过的。江逾白没有行礼, 动作牵动伤口会?疼, 反正他早已是戴罪之身, 所以便?只是问:“大人本不该来。”
    “你才本不该在这里。”
    那人转过脸来, 面容清癯,正是首辅大人。
    他叹了口气, 把江逾白摁着坐下。他来自然不是空手前来的,上好的金疮药、烈酒、纱布之类他都带了个齐全。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陈正德也是有些医术在身上的。
    江逾白身上血肉层叠绽开, 外衫敞着, 血也还在淌着,让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陈正德看着也觉出疼来。
    他能看到江逾白身上除了凌迟所受的刑,似乎还有点旁的伤, 鞭痕寡淡,可首辅一眼便?能瞧出这里头怕不是肉都打烂了。
    他分明是交代过锦衣卫诸人好生照看着江逾白,就算用?刑也只能有些面上看着可怖的。如今,怕是锦衣卫这等天子亲军里头也有有二心之人。
    “明见,你受苦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哪有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江逾白说的简单,可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哪里还有一寸好皮肉?
    “人多眼杂,我只能一人前来,还得藏头遮尾。原以为你身上只是些皮肉伤,却不想……如今也没有个郎中。好在我对岐黄之术倒也有几分了解……”
    陈正德紧了紧手中的纱布,拿过江逾白的手来把脉。
    脉象浮而无?力,气血受损,肺气虚弱。内里因为受了重刑,脉络不畅,瘀血内阻,怕是将来……有碍寿数。
    且不止是有碍寿数,往后骑射、舞刀弄枪的,也全然不能做了。
    江逾白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君子六艺中旁人都薄待“射”、“御”,他却是精通骑射,实打实的文武双全。
    那样?一副康健的身子,就这样?败了。
    陈正德收回了手,没说实话:“好在无?碍,都是些皮外伤,你一路上仔细着些,等伤好全了就无?事了。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动摇则俗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户枢不朽也。”【2】
    “我记下了,定会?多加小心。”
    江逾白也只作不知,撤走了自己的手,重新披上了外衫。
    衣服一遮挡,他就还如同?从前那样?身姿挺拔,仿佛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明见,此番不要?怨陛下。朝中无?臣可用?,陛下于此也是无?力转圜……他们就是选中了你,一个根基不深,却又风头正盛,只能仰赖圣眷之人祭旗。”
    谁能想到这些人宁愿伪造一场牵涉甚广的科场舞弊,来与天子叫板?
    中兴天朝,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从整顿吏治到重定黄册,而后还有整饬军屯、开放海禁诸此种种。陈正德自认自己手段已经足够小心温和,不该叫旁人起疑心才对。
    谁知如今才是一个开始,就生出了这许多事端来。
    他对上江逾白,是有愧的。
    因为是他向陛下举荐的江逾白。
    从陈正德第一眼在会?试中看见江逾白起,他就觉得江逾白这个人不像是表面上那样?温润无?锋芒,后来实际相处,也的确如陈正德所设想。
    这样?一柄青锋剑,斩黄册,丈田亩是个极佳的人选。
    “他们胆敢这样?步步紧逼陛下,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且安心,陛下口含天宪,这科场舞弊,不出三年?必然翻案。”
    江逾白听着陈正德这些为君父开脱之辞,面上没什么变化。
    本朝开国?二百余年?,早已到了摇摇欲坠之际。先帝的三十年不视朝,更是让整个政治中枢近乎停摆。
    陈正德是那个意图力挽天倾之人,新君也是,他也是。
    只是改革从来都难,仅仅是一个丈量田亩的起势,便?足矣开罪文官集团的士绅、武将集团的勋贵,叫朝中人人自危。
    这就和东家查账一样?,查完了发现假冒错漏之处,是不是要?找出罪魁祸首?
    这满朝可都是祸首。
    就算为官清廉些的,就能保证自己宗族当中之人也都如自己一般吗?
    陈正德口中的“他们”便?指的是这些人。
    对于陈正德所言“翻案”,江逾白面上露出几分动容神色来。
    “明见,此去岭南,我皆以打点过,路上解差也会?宽容一二。你不必挂心族人。”陈正德也没忘记江逾白的族人们,可以说是从上到下,从己身到他身,都考虑到了。
    江逾白面上的动容之色更甚,拱手行礼:“江某在此谢过大人。”
    “何须言谢,你我虽年?岁相去甚远,可却是同?道中人。我哪里能舍得明见你这样?的明珠蒙尘三年?之久?”
    “时不我待,分秒都是金贵的。只你全须全尾到了岭南,便?可执此令牌,明察暗访,探探海禁之泽。”陈正德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入了青年?手中。
    江逾白垂首看去,上头刻着官印,样?式精美。
    泽,古义有水之意,也有恩德利惠之意。
    海禁之泽,就是在意指那些因着海禁受益,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愿开海之人了。
    江逾白没有推拒,却不是因为当初接下出京丈田那般的理由了。而是单纯的,这枚令牌于他而言有大用?处。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自然便?到了升华的环节。
    “虽鹏翅之偶垂,岂鸿肩之就息?”【3】
    君子之交间,诗词勉励常常传为佳话,载入史册。
    陈正德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说出这一句,同?样?也是想成全一段佳话。可他说完之后,却又觉得这句说与不说好似没什么必要?,因为江逾白没有意志消沉,没有悲愤难当,更没有满心愤慨。
    甚至刚刚从鬼门关边被?拉回来,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陈正德平心而论,要?换作是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入仕途不过两?载,便?遭逢大难牵累族人,再怎么想着长风破浪会?有时,也还是心气难平的。
    这才是君子该有之风骨。
    处变不惊,宠辱偕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