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忽然回忆起最开始张百户的死亡。
    说是麻匪?
    可是真的是麻匪吗?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思考了,年轻解差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他?双目还是圆睁着,不敢置信的模样。
    其实年轻解差并不知道,这不是一个武力值的问题,而?是一个决心的问题。
    他?本就?没有抱着必杀江逾白?的决心,只?是想把对方弄晕,让其受凉病得更重,早点见阎王而?已。
    江逾白?却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两相比较,一个没用全力,一个拼尽全力,解差的落败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尸体要怎么处理呢?
    江逾白?左右看了看,撑着膝盖喘息,一时有些苦恼。
    拖去?山里喂狼不是不可以,只?是人死之后会?比活着更沉重,这种?重体力劳动对于江逾白?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本来出来溜达就?是想走到山林边给人家机会?的。
    奈何,这天时地利人不和。
    “出来吧,都看完了还躲着做什么?”
    江逾白?很果断地找帮手。
    江鸣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树后探出来一个头。他?不知道兄长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他?觉得自?己?躲得还是挺好的,连那个解差都没发现自?己?呢。
    一点没有担心自?己?同样也会?在这月黑风高?夜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杀人灭口。
    这算起来江鸣已经是第二次看兄长杀人了。
    上一次也是快准狠直接开瓢了张百户,这一回比上一次还要利索,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了,兄长手法有所精益。
    “过来帮忙。”
    江逾白?吩咐了一句,就?蹲下身握着刀,开始在明星解差的尸体上摸索什么。他?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些随身带的碎银。
    看看分量,也足够离家出走了。
    “兄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江鸣也靠了过来,看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同窗,现在已经杳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看吧,这就是蹭课不交束脩的惨痛后果。
    兄长的刀扎的很准,血都没流出来多少。江鸣为这个手法而?感叹,尽管江逾白?单纯是因为只?有这一件衣服不能弄脏了。
    “弄到山里去?吧。”
    那边有野兽,可以清理掉剩余的痕迹。
    江逾白?说着便?蹲下了身用刀开始切割分块。这是无奈之举,他?一个一步三晃的、江鸣又还只?是个孩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不过小刀分块显然还是有些困难的。
    哪怕是找准了人体位置,像庖丁解牛那样的手法,也还是会?因为工具不趁手难以下手。
    场面有些血腥,江鸣默默地转过了眼。他?虽不怕这些,但不代表喜欢这些。他?还是没问什么兄长为何要杀人,杀都杀了,又没牵连族里人。
    江鸣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想问。
    “兄长,你是不是要走了?要去?哪里吗?”
    江逾白?正专心致志地断骨呢,闻言是头也没抬,只?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2】而?已。”
    江鸣没正式蒙学过,自?然是没太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了南飞两字,于是他?转头往南边看。
    这里已经是岭南了,再往南,是海。
    江鸣眸中忽而?有光:“兄长,能带上我吗?”
    “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不怕蒙眼上贼船,这辈子都下不来?”
    江逾白?只?是笑了一声,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处理完成,他?抱着两根手臂,抬头看了看月头,已经有点儿晚了。
    江鸣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利落的捡起一块腿道:“不怕。”
    浑是一身牛劲儿,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逾白?知道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甚至是聪明得有些过了头,显得聪明有余而?智慧不足,但这并不是江鸣的天性。没有人教他?,他?只?是自?己?在尘土间摸爬滚打,摸索出来了一些处世之道。
    譬如?最开始,在族长爷爷离开之后,就?迅速和江逾白?拉近关系,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懂的不懂。
    替他?做些琐事,管束族中孩童,以展现自?身的价值。
    目的性很强,也很坚定。
    作?为一个同姓但和本族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外人来讲,江鸣的选择并不多,他?本可以选择更稳妥的方法。
    江玉成会?是一个比江逾白?要稳定的多的选择。
    但他?没有选更稳妥的方式。
    “你既不怕,便?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情成了,我便?带上你。”
    夜渐渐深了,月色笼如?云纱间,两人后来私底下又聊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
    江玉成第一晚是没怎么睡好的,岭南这地方,晚上蚊虫叮咬能痒的你睡不着。最后是又困又累又痒,直接昏迷了过去?,这才是勉强入睡了。
    梦里,江玉成还梦到了在北方故土的老?族长。
    爷爷正在煮面。
    那是江逾白?的十岁生辰,那时的他?已经入了秦执中门下学习圣人经义。小小年纪,就?是一身书卷气,再也不是在泥地里朝他?扔泥巴的大?哥了。
    江玉成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刚刚蒙学,每天能给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正是招猫逗狗被人嫌的年纪。
    生辰日,不论是江玉成还是江逾白?,都能得一份老?爷子亲自?做的长寿面。
    这是一年到头,为数不多能吃上的好东西,高?汤吊着,味极鲜美,很讨两个孩子的欢心。
    不过今天,江玉成是没得吃的,他?只?能坐在一边吃着普通的面,看江逾白?吸溜吸溜。
    江逾白?抱着面碗就?开始吃,老?爷子坐在对面吃,也是一碗面,只?是普通的一碗面。
    爷孙三个正在谈族里的家长里短呢,江玉成梦中已经记不清到底聊了什么了,但江逾白?一筷子挑起的面,忽然就?断了。
    整根面条从中间断开,掉回了碗中,溅起好几点汤汁。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江逾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手上压根就?没有用力。
    也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老?爷子就?眼疾手快直接抢过了江逾白?的碗,两人的面碗对调。
    长寿面是个好意头,但是中间断了……这就?不是什么好征兆了。
    现在的江玉成已经不是梦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
    “爷爷……”
    江逾白?还想开口说什么。
    老?爷子就?吹胡子瞪眼:“吃你的,我今天想尝尝高?汤面甚么味道,不成吗?”
    小江玉成傻不愣登的在旁边欢欣鼓舞:“爷爷爷爷我也要吃,我也要吃!”然后就?被老?爷子猛敲了一个爆栗子。
    好久没被人敲爆栗子,这一下子给江玉成吓醒了。
    醒了之后天还没完全亮,江玉成便?躺在床上发呆出神,听着自?己?旁边这同样也在招猫逗狗,最讨人嫌的年纪的亲儿子,梦里还在喊夫子。
    忍不住上手就?给自?己?儿子来了一个爆栗子。
    可惜江成业睡得太死,咂巴咂巴嘴,翻了个身,睡得更舒坦了。江玉成看得无语,都不想这承认这傻小子是自?己?的血脉。
    他?本来应该讨厌跟他?抢夺爷爷的爱的江明见的,可惜这家伙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长得那好看,人也好的没话说,想狗眼看人低都不成。
    呸呸呸,什么狗眼。
    江成业还在那里喊夫子,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傻呵呵的笑,嘴角口水都流出来了。
    江玉成:我收回我刚刚讲的话,对江明见的态度只?需要一瞬就?可以转变。他?正打算起身去?洗漱,门外忽然进来了人。
    是个小孩。
    是江鸣。
    小脸惨白?,身上还有半干不干的血迹。
    “玉成叔!”
    “别叫我叔,你也叫我兄长才是。”江玉成顺口纠正道,然后才有些诧异的注意到了江鸣的全貌:“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江玉成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后他?看着江鸣嘴巴开开合合,也不记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三步并两步就?跟着江鸣一块跑。
    不对啊,这一路上江逾白?,都是最后一口气吊着的样子,那不也没出人命?怎么才到岭南就?出这样的事情?
    不是说好了祸害遗千年吗?
    江逾白?可是祸害了全族上下的人,这能轻易放他?死了?
    是的,就?是轻易放他?死了。
    江玉成看到了被血糊啦了一身,看起来很像是半夜起来吐血吐死的青年的……身体。
    江玉成的手有些颤抖,他?试探着去?摸了一下江逾白?的鼻息,而?后又去?探对方的脉搏。鼻息没有,脉搏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