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不过桥西村一片民风彪悍,怕是比第?一家要难上许多。”
    郭冈一笑,对于江鸣小小年纪便能周全行事很满意:“此番出?行,说着简单,却是丢了命都?是可能的。”
    “你兄长还真是狠心,就?叫我带着你来了,一点?没有个爱护幼弟的样子。”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能同郭先?生学人情世故,这?叫朝问道,夕死可矣。再者,郭先?生宏图未展,必然是惜命的,我又何须担忧自己的小命?”江鸣回答的理所当然。
    郭冈腹诽,难怪这?小子这?么讨王之喜欢,马屁真是一套一套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话能是这?么说的吗?”
    江鸣却是一副认真的倔强神?情。
    郭冈心中难免有几分熨帖。
    其实江鸣说的也有一部分实话,他见过兄长是如?何煽动王之造反的,那是动之以?利。
    双方一拍即合,后续南洋之行中,江逾白的操作同样如?此。
    郭冈却是给了他一个新的视角,那就?是晓之以?情,语言的艺术。他始终把为?民起义的高帽架在这?些农村汉子们的身上,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好人一样。
    江鸣入城的时候可是看到了不少非义之举的。
    郭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不易。
    他还从一开始的一个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的形象,而后变成?“我们”中的一员,为?了加强“我们”之间的共同感?,郭冈拿出?了一个可以?同仇敌忾的敌人。
    一条边界,就?这?样诞生了。
    江鸣因为?是局外人,所以?看的更加清晰。
    清晰的是什么,尽管厅中农民人多势众,还有武器在手,但他们压根就?没有把握住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这?些农人的喜怒全都?在被郭冈轻而易举的调动着——这?是一种可怕的、无?形的语言武器。
    说实话,哪怕江鸣是局外人,都?有那么几个瞬间差点?被郭冈带着一起跑了。
    “你在想什么?”郭冈问。
    江鸣回神?,指向了路外:“我在看那些人。”
    “都?是女子,江南女子善女红,我们的织造司刚巧差人手,运货的船到江南来刚好空了,不如?带些她们回去,想必能解兄长的燃眉之急。”
    郭冈这?才注意到这?些麻木的女人,她们先?前都?是人间炼狱背景板中的一员,他自然是无?暇留意的。
    江鸣这?么一提,此事的确有可操作的空间,想着江逾白让这?小子跟着自己出?来就?是锻炼来的。
    郭冈索性大手一挥:“你是个会怜香惜玉的,既如?此,此事你就?去办吧,只是别捅了娄子。”
    “我可不会和你兄长有任何隐瞒。”
    “谢郭先?生。”江鸣扬起了个诚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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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1】“章江南下小蓬瀛,洪水频连数十城。天官莫谩谭灾异,海若井蛙俱眼明。”出自符锡《大水遣闷绝句四首·其三》
    第130章 争权者
    鸳娘同样随郭冈、江鸣去?了一道南洋, 名义上是作侍女,只不?过她?比二人回来的要早,还带回来三船满仓的女工。
    好容易抵达了繁华的沙湾码头,鸳娘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船, 实在是坐船这几?日煎熬得很, 终日脚下摇晃就罢了, 这日头也毒辣的很。
    她?一下船便见着了刚好也在码头的江逾白。
    暑热的天气,他?还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长衫, 在一群短打汉子里格外突出。
    鸳娘安排手底下的人招呼女工先去?织造司的住所修整, 这才腾出空来,前去?问安:“请大人安, 怎么这顶着大日头出来,可别招了暑气。”
    江逾白这才回神,看见鸳娘,他?刚想说话, 便以手掩唇, 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
    “无碍, 白郎中也说我趁着天气好多?出来走动走动是好事。这些……”
    他?视线放远, 看到了那些身形枯瘦、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女子:“是江鸣要回来的吧。那我就不?插手她?们的去?处了。”
    “江南那边情况如何?”
    关?于这个问题,鸳娘的回答是很有限的:“水患之?下, 安有完卵?我并未同郭大人同行,只见了几?处而已,到处都是乱的。”
    鸳娘算了算日子, 面上担忧起来:“朝廷有出兵镇压的打算, 这会儿估计是更乱了。好在小?公子和郭先生有仔细乔装打扮,作顺民,想来官军、逆民都是不?至于为难的。”
    鸳娘说的情真意?切。
    江逾白低眉看了她?一眼, 知她?深意?,莫名笑道:“你也可以。”
    鸳娘同样笑声?应是,又说些什么还是托江大人的福气一类的话来。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鸳娘还有不?少琐事要处理,同江逾白汇报完了情况,她?便离开了熙熙攘攘的码头。
    江逾白则还是在亭内,悠哉品茶。
    从去?岁登陆到今岁,江逾白已经是沙湾镇驻留了一年有余了。
    如今的沙湾镇大不?同从前,整个镇子接连扩大了三倍有余,好在是这个时?代村镇之?间?相隔甚远,沙湾镇有足够的空间?伸展,再大上两倍都是绰绰有余的。
    朝廷的冷处理,给了沙湾镇发展的时?间?。
    沙湾镇的人口?在这一年里也是蓬勃发展着,倒不?是说大量的劳动力转入手工业每天累死累活的干完活之?后还能有闲心回去?生孩子。
    而是指的沙湾镇外对沙湾镇的人口?输入曲线越来越高,现在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沙湾镇就是个福窝窝?
    外头不?知道多?少村子,都“十室九空”了。
    这种温水煮青蛙似的杀人于无形,几?乎让秋水镇等周边镇的县令成了个光杆司令。
    这所谓众口?一词的福窝窝……其实江逾白对于这些劳动力的压榨也就比地主乡绅的吃相稍微好看那么一点而已。
    每日出工五个时?辰,一月只休沐一日。包些没有油水的饭菜,给他?们一两银子,便能叫大量的青壮劳动力趋之?若鹜了。
    一两银子,多?少农家?终日省吃俭用也积攒不?到这么多?,如今一月就能得一两,而且活计远比在地里刨食轻松。
    吃惯了苦头的人,吃一点甜头也觉得十分美味了。
    他?们无疑是觉得自己幸福的。
    他?们是不?知道自己一月的产出,拉出去?能够在海外拉回一船一船的白银。江鸣怕是整个沙湾镇里,唯二不?那么觉得这些人幸福的人了。
    另一个是江逾白,他?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行径有多?么不?做人的。
    只是他?不?在乎而已。
    镇里镇外的工人还尽皆觉得江逾白是个顶顶的活菩萨呢,因为他?掌控沙湾镇之?后,颁布的第一条政令便是私有财产不?容侵犯。
    什么是私有财产?
    寻常百姓大多?是头一次知道这个概念的,从前他?们只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是一回家?里男丁死了,只剩下孤女寡母被人要吃绝户,那家?的女儿受不?了,去?了县衙敲鼓。
    县令大人被免职之?后,县衙就成了左项明?的处理公务的场所了。
    那日刚巧左项明?出去?走访,只有一个和这家?女儿年岁相仿的江鸣在。
    面对着人多?势众的族老,江鸣什么世面没见过,怡然不?惧,条理清晰的喊出了:“私有财产不?容侵犯”八个大字。
    “这是沙湾镇的规矩,不?是在你们乡下族里。既然是在沙湾镇管辖范围之?内,就得按规矩办事。”
    “不?愿也可,将军是不?喜杀生的,你们自请离去?便是了。”
    族老哪里能舍得如今的好日子,只能是让步。
    这回事了,越传越开。
    百姓们都信了原来真有“私有财产不?容侵犯”,这对于前不?久还要想法设法避免盘剥、敲诈、勒索的沙湾镇百姓来说,可不就是一件顶顶的好事?
    那种对于江逾白的崇敬就越发神话了起来。
    不?过,江逾白还是稍次之?的。
    领导这一切的王大将军,才是活菩萨头名。
    只可惜王大将军事忙,鲜少出现在人前。大家?只能是口?耳相传当日入城时?,大将军一刀诛奸锄恶的故事。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活菩萨如今正在东瀛预备效仿三国曹丞相之?举,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江逾白今日到码头来,就是等着从东瀛那边寄来的信笺。
    随着信笺一块儿到的——江逾白已经能够很熟练的忽略掉一箱子衣服了——他?回到了书房,这才拆开信笺的封口?,开始浏览。
    前头几?页信纸都可以草草翻去?,忽略不?计,因为全是王之?长篇大论的关?切之?语,属于是固定的废话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