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廖雪鸣应声,指了指89108和89109的位置,“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果然不是活人。
    陆炡已经不想去探究此生物的内心世界,善意提醒:“你该去医院看精神科。”
    “谢谢您关心,可是我没有生病,而且去医院很贵。”
    廖雪鸣沉浸在他的交友世界里,殷勤地把他所谓的朋友,两具尸体,介绍给陆炡:“这位是路易十六,是个三十四岁的叔叔。他来殡仪馆的时候二十五岁,我是四年前和他成为朋友的。”
    “路易十六?”陆炡似乎猜到了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他没有头。”
    廖雪鸣惊讶道,“陆检察官,您懂得真多,就是这样的。”
    说着他伸手去拉抽屉柄,“您要见见他吗?”
    被陆炡拦住了,嘴角微微抽搐,“不用,让他继续睡。”
    “路易十六是十年前的被害者,发现时已经没了尸首,警方至今没有找到凶手。家属不能接受,拒绝火化,一直寄存在这里。”
    陆炡调来棘水县不到两年,经手的案子有限,对这位“路易十六”的相关卷宗并无印象。
    他抬起下颌,示意编号109的抽屉。
    “她叫维纳斯,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很漂亮。”廖雪鸣用手指轻轻摩挲上面贴着的信息牌,“两年前遭遇车祸,手臂被卷到了车轮中......因为醉驾的司机当场死亡,父母至今要不到赔偿金,据说还在打官司。”
    断头王路易十六,残臂美神维纳斯。
    不得不说起得还算贴切,陆炡冷嘲:“你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有文化。”
    廖雪鸣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怪调,以为被夸奖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通宵查了好几天的书,问了魏哥的意见。”
    陆炡放弃沟通,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有没有适合谈话,安静点的地方。”
    “西边有个小会议室,我带您去。”
    走之前廖雪鸣仔细检查了停尸间的电源、温度表等,确保设施正常运作后才关门锁好。
    快出连廊的门时,陆炡回头看了眼太平间的门,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身旁的廖雪鸣:“你说那位‘路易十六’,现在三十四岁。”
    廖雪鸣反应了两秒,缓慢点头。
    陆炡推了下眼镜,“三十四岁就是大叔了?”
    “比我大十一岁,不该是叔叔吗?”
    “通常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年龄差在十五岁以上才会升辈分。”
    “喔。”廖雪鸣思考了下,得出结论:“是叫‘哥哥’比较合适,对吧?”
    陆炡颔首,“还算有点礼貌。”
    【作者有话说】
    谁三十五了我不说
    ps:上章修了一下,加了些陆炡的心理描写
    第10章 救世主
    周一例会结束,马主任按惯例进行员工总结。
    轮到廖雪鸣时,一改正颜厉色,笑眯眯道:“小廖啊,不错......真是应了那句话,持之以恒便可磨杵成针,滴水穿石!”
    廖雪鸣没听明白,看向身边的陶静,她微笑着说:“主任在夸你呢。”
    马主任当着殡仪馆全员十来人,重点说了检察署的陆检,亲自上门请廖雪鸣外出工作,给前监狱长张局逝世的儿子入殓的事情。
    “大家,这说明什么?”不等别人回答,他拍了两下桌子,慷慨激昂:“说明不管是检察署还是警署,乃至政府,对我们工作的高度认可......”
    车轱辘话来回转了二十分钟,终于引回廖雪鸣身上:“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不能辜负陆检对你的信任!”
    他应声,然后犹豫着问:“那太平间的......”
    “备用钥匙你接着保管就行了。”马主任大手一挥,“那几个柜,用不了多少电费。”
    闻言,廖雪鸣松了口气。
    晨会整整开了两个小时,马主任终于舍得结束。还特例放了廖雪鸣半天假,为明天的外出做准备。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魏执岩叫住了廖雪鸣,让他去解剖室帮忙。
    凌晨解剖了一具工厂过劳致死的尸体,送去样本和报告后,解剖室还没来得及收拾。
    淡蓝色的消毒液倒入不锈钢池中,廖雪鸣小心放入解剖用的器械。
    剪刀,颅骨凿,长柄手术刀......还有一把锯骨机,锯骨机比较沉,处理起来颇为繁琐。
    廖雪鸣仔细清洗着锯齿,注意到锯子边缘的编号:psnl-21。
    这把锯骨机的外观明显不同于其他器械,廖雪鸣记得是魏执岩从原先工作单位带过来的,十分珍视它。前些年民政部统一采购新器材,也没有将其置换。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向正在整理福尔马林液的男人,“魏哥,你认识于海洋吗?”
    魏执岩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倒着溶液,“怎么了?”
    “他是我上次出差协助的法医,在市检署工作,说是你的朋友。”
    “朋友?”一声嗤笑传来,他声音低了些:“没印象了。”
    听此,廖雪鸣便没再多问。
    工作结束后,廖雪鸣洗完澡换了身便服。回办公室时魏执岩已经在等他了,说中午带他去草原餐馆吃饭。
    将近一个月没去过,廖雪鸣也很想念那里的食物,“魏哥,我请你,这个月发了很多奖金。”
    其实是借调边岭村的出差费,检察署以奖金的形式打入了工薪账户。
    魏执岩拍了拍他还有些潮乎乎的头顶,“留着自己以后用。”
    他向下瞥到廖雪鸣脖子里的刺青符号,说:“领巾呢,戴上。”
    草原餐馆在长暝山脚下,离殡仪馆最近的一家社会餐厅。
    老板兼厨师是蒙古人,做得一手正宗好菜,且量大实惠,生意红火。
    见魏执岩领着廖雪鸣进门,老板笑着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今天下班得早,没出门跑任务去——”
    “没,这两天不忙,轻快轻快。”
    魏执岩笑着回应,点了常吃的老三样。
    这店来得次数多了,难免眼熟,老板打听起工作单位来。
    做他们这一行的,不好说在殡仪馆工作,免得惹得周围人不高兴,便谎称自己是电业局的电工,在附近修修电箱。
    一份煎饼五块,一碗羊肉汤面六块。廖雪鸣最喜欢的是免费供应的热咸奶茶,每次来都要喝上两三碗。
    菜全部上齐,魏执岩掰开一次性筷子递过来,随口问:“你和那个姓陆的检察官,经常联系么?”
    “不联系,我没有他的电话。”
    “那他来找你说什么了?”
    给张局长已逝的儿子入殓的事情,马主任已经在会上说过了。以为是他没注意听,廖雪鸣又重复了一遍。
    而魏执岩似乎不满意,继续问还有没有说别的。
    廖雪鸣缓缓摇头,霎那间又想起高兴的事情,脸颊微微泛红,“我带陆检察官见我的朋友们了。”
    “你啊。”魏执岩长叹口气,“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陆检察官,不是坏人。”
    路易十六和维纳斯占用冷柜时间太久,家属又一直拖欠费用。先前马主任总是想征求上级意见火化处理,或者转去别处。
    所以近来自己不敢添麻烦、犯错误,生怕被殡仪馆辞退,从他手中收回太平间的钥匙,现在总算可以放心。
    陆检察官非但没有追究他的错误,还给了弥补的机会。这一切都要感谢他,廖雪鸣真诚地想。
    而魏执岩忽然带了怒意,语气有些急:“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做的事是你想不到的肮脏。”
    从未见过魏执岩生气的模样,廖雪鸣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
    对方也意识到失态,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平复情绪:“我不是想干涉你交友......但我不会害你。这回工作结束后,就不要和他再来往了。”
    见廖雪鸣不作声,魏执岩语调放软:“算哥求你,行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闷声道:“我知道了。”
    张局长的宅邸位于市中心别墅区,廖雪鸣乘早班公交到大门口时,陆炡已经到了。
    他远远朝检察官挥了挥手。
    陆炡掐了烟扔进垃圾桶,便看到某个人蹦蹦跳跳地小跑过来,挎着的工具箱一颠一颠的。
    身上的黑白马甲制服,衬得肩膀平直,窄腰收紧。系着的深蓝暗花领巾,遮住颈肩的刺青。
    等离近了,才发现廖雪鸣新剪短了头发,露着淡而规整的眉毛,显得脸庞更小。皮肤白皙细腻,实在不像是从一抔黄土中长出来的人。
    廖雪鸣小喘着气,“抱歉,您等久了吧。”
    “刚到。”陆炡收回视线,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进去。”
    别墅区有空调接驳车,平稳行驶在干净整洁的柏油路上。
    从车窗外看去,瓦蓝的天,修砌的湖,红色的砖。
    廖雪鸣第一次呼吸到不添半粒尘土的空气,自言自语:“好漂亮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