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152蓝宝石戒指
利维的书房位于塞德斯莫庄园的东翼，一间宽敞却低调的房间。
书房中央是一张厚重的黑檀木书桌，上面摆着几样常用的魔法办公用品，比如可以根据口述自动书写的羽毛笔、悬浮在半空的日程沙漏，以及自行整理卷宗的分类册等。
阿莉娅小时候也偶尔待在这里，在书房的地毯上爬来爬去。有时，利维会单手抱着她坐在书桌后办公。彼时的她要么是趴在利维的怀里睡觉，要么是睁着一双好奇的黑眸，安静地看他阅读材料、撰写意见书、修改协议或者签署文件。
时间久了，阿莉娅不可避免地在这里留下些许魔力暴动的痕迹。利维清除了大部分，但仍有一些被他保留了下来，比如炸开又被拼起来的墨水瓶，和桌面上奇形怪状的烧焦印记。
噢，还有她刚学写字的时候，在他椅子扶手上写下的“利维·塞德斯莫”，他也没有擦去。
但是，如今看着眼前这位身高已及他肩头、神情冷静、举止疏离的女儿，利维知道，她和那个曾经趴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女孩，早已相去甚远。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严肃表情，伸手为她倒上一杯柠檬香蜂草茶。
柠檬香蜂草茶有着缓解焦虑、安神镇定的作用。那是阿莉娅小时候，斯内普嘱咐利维要泡给她喝的。没想到她一直都挺习惯这个味道。
“阿莉娅。”利维看着女儿在书桌对面坐下，语气放缓，“叫你过来，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总觉得你长大得太快，而我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你.......确实是有些忽视你了。”
女孩没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沙漏里细沙流动的声音。
“比如说，我差点忘记了，你升入高年级后，用钱的地方也更多了。”利维又开口，似乎在自省，“最近这一年，是不是觉得零花钱有点不太够？”
阿莉娅抬起眼，看了眼年轻的父亲，又低下头，慢吞吞地说：“算是吧。”
利维点了点头，想起最近读的那本《与叛逆期女儿的说话之道》，便刻意放缓了语气：“嗯，确实如此。所以我在想，下学年开始，把你的零花钱提高到两百金加隆。开学时一并给你，由你自己安排使用，好吗？”
《与叛逆期女儿的说话之道》第七条：与女儿沟通时，切忌步步紧逼。懂得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父亲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阿莉娅默默想着。她迟疑地点头：“好。”
“不过，”利维顺势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我倒是有点好奇一件事。阿莉娅，能跟我说说——之前你向我要的那些金加隆，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吗？”他随即摆了摆手，神情温和，“噢，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你已经长大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你的生活。”
阿莉娅稍微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仰头想了想，说：“嗯……买了一点首饰（假的蓝宝石项链）。”
她顿了顿，又改口道，“是许多首饰（闪耀妖精工坊中的那些）。还有一些实验装备（为了佩迪鲁的阿尼玛格斯实验）……还有一些比较昂贵的魔药材料（为了做狼毒药剂的实验）......差不多是这些吧。”
“首饰？”利维微微扬眉，重复了一遍，“可我好像没见你戴过。”
“在家里戴什么首饰，”阿莉娅语气理所当然，“都放在霍格沃茨了。”
——还有的送人了，比如送给了卢平教授，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利维“嗯”了一声，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首饰、实验器材、魔药材料——听起来都不算糟糕，至少不是黑魔法物品。不过金发男人仍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买的那些实验器材，是为了给佩迪鲁做实验吗？”
阿莉娅放下茶杯，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盯着父亲镜片后的冰蓝色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咳……阿莉娅，”利维清了清嗓子，说，“邓布利多有跟我说过。他说你的实验记录非常详细，过程很严谨，思路很大胆。里面用到的魔咒和技巧已经远远超过霍格沃茨学生的水平了。”
他本想照着那本书上写的那样，对她说出那句话——“这很棒，阿莉娅。”可话到了嘴边，利维却说不出口。他从来不习惯那样直白地夸赞别人，而他的家人，也从未这样对他说过。
他只能接着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阿莉娅，我不得不说——”利维话锋一转，接下来的话似乎比夸赞要顺畅得多，“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先不说佩迪鲁是个穷凶极恶的黑巫师，”利维低声开口，烛光映在他金色的发丝上，勾勒出侧脸的线条，“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尼玛格斯，即使你没有对他造成魔法伤害，你也不该那样做。”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下沉，带着压抑的担忧与警惕，落在女儿身上，仿佛想看透她的想法。“阿尼玛格斯不是动物，阿莉娅。他是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类。”
阿莉娅被父亲看得有些不满，轻声说：“我知道他是人。”
她停了一下，没有再解释，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睫。
利维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有些警惕：“我知道你只是出于好奇，并不是以折磨人为乐，对吗？那样的想法太可怕了。”他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冰冷，“我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阿莉娅，你能答应我吗？”
阿莉娅抬起头，视线落在父亲高挺的鼻梁上，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利维继续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金发男人注视着女儿的神情，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又努力软下声线。“那你有没有受伤？”他问，“阿莉娅，上次在医疗翼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
“做实验时出意外，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了。”他说着，声音一点点变沉，眉间的线条因忧虑而收紧。“更何况你是做那么危险的实验，又是在没有任何监管和看护的情况下进行。”
“你甚至去了尖叫棚屋，阿莉娅！还在满月之夜，与一个狼人待在一起！”利维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点着，“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可能是什么吗？我真的很担心——”
“我真的很担心会失去你。”——这句话几乎冲到喉咙口，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利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觉得那样说不合适。他张了张嘴，沉默了几秒，最终只吐出一个字，“你。”
阿莉娅低声道：“知道了，父亲。”
利维看着女儿。她没有抬头，只是用手背撑着脸颊，神情倦倦的，也有点恹恹的。她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却没有焦点，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年轻的父亲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感觉有些棘手。两人之间又短暂地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比刚才温和许多：“那你在做实验的时候，或者在熬魔药的时候，有受伤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莉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不太想继续聊这个话题，目光落在前方的墨水瓶上，瓶面反射出父亲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大手，以及指间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噢，虽然身体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女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慢吞吞地说：“但做实验的时候——倒是有一件事。”
“什么事？”利维抬起头，双手在桌面上交握。
阿莉娅抬起手，缓缓摘下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她轻声说：“偶尔在做实验的时候，还有上课的时候，这条项链感觉......会有点发烫？”
她顿了顿，眉心轻轻蹙起，似乎连自己也拿不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利维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眸骤然变得锐利。
“发烫？”他压低声音，“具体是什么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呢，阿莉娅。”
阿莉娅把项链放在桌上，蓝宝石在桌面上轻轻一响。“不是很明显，”她说，“我想，可能是在熬魔药或实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溅上去了吧。我检查过，项链没有损坏。”
她顿了顿，又看向父亲，“不过我还以为——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您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我没太在意。”女孩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回忆，“像之前上魔咒课的时候，项链就发烫了一下。第二天，您就来信，让我把它交给拉斐尔。”
利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尽量装作镇定：“那只是常规的保养，阿莉娅。”
“是吗？”阿莉娅的声音不轻不重，“那……有检测出项链有什么异常吗？”
利维与女儿对视着，摇了摇头。
他看着阿莉娅的神情，忽然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她在这时候真的有点像那个人。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足以让他心头一沉。
阿莉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父亲身上缓缓游移，从他镜片后的蓝眼睛，他的金色碎发，再到那件一丝不苟、领口平整的家居衬衫。
她忽然前倾，上半身微微贴上书桌，伸手覆在了父亲的左手上。
那动作太自然，也太突然，利维一时间愣在原地。他低头看着女儿，那双黑色的眼眸拉近，她微凉的手正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那枚戒指是用来监测她魔力波动的炼金制品。利维几乎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又强迫自己忍住，静静地看着女儿，神情微僵。
阿莉娅低头仔细端详那枚戒指，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都是蓝宝石的。”
“什么？”利维疑惑道。
“项链和戒指——都是蓝宝石的。”阿莉娅仰头，看着父亲，声音平静：“父亲……母亲是不是很喜欢蓝色？”
利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条项链实际上并不是所谓母亲留给她的，而是在阿莉娅小时候为了抑制她魔力暴动而制作的，还可以在不干扰她施咒的情况下，轻微压制她的魔力水平，就像跑步者脚踝上的沙袋。
而他手上的戒指，与那条项链成对。同样的蓝宝石，相互的炼金咒式。
之所以选择蓝色，只是因为阿莉娅小的时候喜欢。她喜欢蓝色的火焰，喜欢魔药在坩埚里煮成的那种幽蓝色光泽，也喜欢书页上画着的蓝色符文。
但利维无法说出真相。谎言一旦开口，想要维持，就只能不断往上迭加新的谎言。他看着桌上的项链，又低头看着女儿的黑眸，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说道：“是……她喜欢蓝色。”
阿莉娅的手轻轻搭在父亲的手背上。那只手比她的要大得多，骨节分明，温度却和她的一样微凉。她的指尖顺着他手背的纹理缓缓滑过，最终在那枚蓝宝石戒指上摩挲，以一种缓慢、几乎是出神的姿态。
我这条项链是假的，那父亲手上的，应该是真的吧。她盯着那颗宝石，心里想着。真想得到它.......但，父亲应该不会同意的。但如果，他不是家主了呢......
“父亲，”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带着微不可察的征求，“明天去地下室的时候，可以让我看看母亲的东西吗？”
原本她打算等明天到了地下室再提这件事，可看着那枚戒指，又突然控制不住想说出口。她仰起头，看着父亲的脸。他会答应吗？阿莉娅想着。
利维愣了一下，几乎立刻就紧张起来。根本就没有所谓“母亲的东西”，他在很久之前准备了一些，就是为了防止孩子们突然想要看看，可如果阿莉娅和拉斐尔真要下去，那些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可他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好。”他答应道，语气比他预想的还要稳。
一个虚假的、却“正常”的母亲，和一个离谱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利维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但决定早已做下，如果此刻再更改，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即便如此，他仍感到局面正一点点滑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的孩子，真的会对母亲产生依恋吗？
阿莉娅更加特殊，她哪怕一天也没有真正的拥有过母亲，即使这样，她也会想她吗？利维对此感觉到异常棘手。
他自己也是一个从小便未见过母亲的人，直到多年后她以另一种离谱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他的父亲从他年幼时起，就反复跟他讲诉塞德斯莫家那些乱伦的悲剧——那些发疯的、畸形的、夭折的后代，那些身首异处，或陷入痴傻、痛苦与精神错乱的家人。
那些故事像蛛丝一样缠绕在他的童年，再之后便是陆续处理父亲、母亲与兄长的丧事。
利维心事重重，思绪纷乱，担心阿莉娅会在地下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便神情凝重地叮嘱她：“地下藏书室很危险，阿莉娅。明天你下去的时候，必须紧跟着我。不要乱跑，也不要碰任何东西。”
阿莉娅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探询与不解：“地下室里到底放了什么，危险到这种程度？”
“许多代以前留下的东西，”利维缓缓道，“黑魔法物品。大多要特定的人、在特定条件下才能打开。有些只认塞德斯莫家的家主。所以要等我打开之后，你们才能碰。”
阿莉娅有点怀疑地看着他，只轻轻“噢”了一声。
利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她顿了顿，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试探着问父亲：“那以后我就让拉斐尔带我去，这总可以吧。”
利维明白她真正想问什么，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不必考虑这些，”他说，语气平静，“你还小，拉斐尔也是。先做你们自己想做的事，等以后再决定。”
“是吗？”阿莉娅看着他，声音低了些，“好吧，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我们家族。为什么霍格沃茨的书里几乎都没有提到塞德斯莫家？我只是想去地下藏书室看看——”
利维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似的，警惕地打断她：“你去找这些书做什么？”
他的语气骤然变硬，眼神也冷了。
阿莉娅的神情也随之冷了下来。她直视着父亲，什么也没说。
空气里沉默蔓延了好一阵。
利维缓慢地闭了闭眼，像是在压抑什么。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很抱歉，阿莉娅。我们家只是普通家庭，所以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不会记载什么。”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夜深了，我们之后再聊吧。你先回去睡觉。”
阿莉娅盯着他，看了很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转身走出房间。
利维仍坐在椅子里，背靠椅背，手掌盖在脸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放下手，抓起桌上的魔杖，离开书房，快步走下楼梯。
回卧室的路上，走廊昏暗寂静。在经过拉斐尔房门时，阿莉娅停了下来。她在黑暗中想了片刻，然后推开了门。
书房中央是一张厚重的黑檀木书桌，上面摆着几样常用的魔法办公用品，比如可以根据口述自动书写的羽毛笔、悬浮在半空的日程沙漏，以及自行整理卷宗的分类册等。
阿莉娅小时候也偶尔待在这里，在书房的地毯上爬来爬去。有时，利维会单手抱着她坐在书桌后办公。彼时的她要么是趴在利维的怀里睡觉，要么是睁着一双好奇的黑眸，安静地看他阅读材料、撰写意见书、修改协议或者签署文件。
时间久了，阿莉娅不可避免地在这里留下些许魔力暴动的痕迹。利维清除了大部分，但仍有一些被他保留了下来，比如炸开又被拼起来的墨水瓶，和桌面上奇形怪状的烧焦印记。
噢，还有她刚学写字的时候，在他椅子扶手上写下的“利维·塞德斯莫”，他也没有擦去。
但是，如今看着眼前这位身高已及他肩头、神情冷静、举止疏离的女儿，利维知道，她和那个曾经趴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女孩，早已相去甚远。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严肃表情，伸手为她倒上一杯柠檬香蜂草茶。
柠檬香蜂草茶有着缓解焦虑、安神镇定的作用。那是阿莉娅小时候，斯内普嘱咐利维要泡给她喝的。没想到她一直都挺习惯这个味道。
“阿莉娅。”利维看着女儿在书桌对面坐下，语气放缓，“叫你过来，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总觉得你长大得太快，而我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你.......确实是有些忽视你了。”
女孩没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沙漏里细沙流动的声音。
“比如说，我差点忘记了，你升入高年级后，用钱的地方也更多了。”利维又开口，似乎在自省，“最近这一年，是不是觉得零花钱有点不太够？”
阿莉娅抬起眼，看了眼年轻的父亲，又低下头，慢吞吞地说：“算是吧。”
利维点了点头，想起最近读的那本《与叛逆期女儿的说话之道》，便刻意放缓了语气：“嗯，确实如此。所以我在想，下学年开始，把你的零花钱提高到两百金加隆。开学时一并给你，由你自己安排使用，好吗？”
《与叛逆期女儿的说话之道》第七条：与女儿沟通时，切忌步步紧逼。懂得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父亲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阿莉娅默默想着。她迟疑地点头：“好。”
“不过，”利维顺势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我倒是有点好奇一件事。阿莉娅，能跟我说说——之前你向我要的那些金加隆，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吗？”他随即摆了摆手，神情温和，“噢，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你已经长大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你的生活。”
阿莉娅稍微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仰头想了想，说：“嗯……买了一点首饰（假的蓝宝石项链）。”
她顿了顿，又改口道，“是许多首饰（闪耀妖精工坊中的那些）。还有一些实验装备（为了佩迪鲁的阿尼玛格斯实验）……还有一些比较昂贵的魔药材料（为了做狼毒药剂的实验）......差不多是这些吧。”
“首饰？”利维微微扬眉，重复了一遍，“可我好像没见你戴过。”
“在家里戴什么首饰，”阿莉娅语气理所当然，“都放在霍格沃茨了。”
——还有的送人了，比如送给了卢平教授，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利维“嗯”了一声，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首饰、实验器材、魔药材料——听起来都不算糟糕，至少不是黑魔法物品。不过金发男人仍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买的那些实验器材，是为了给佩迪鲁做实验吗？”
阿莉娅放下茶杯，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盯着父亲镜片后的冰蓝色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咳……阿莉娅，”利维清了清嗓子，说，“邓布利多有跟我说过。他说你的实验记录非常详细，过程很严谨，思路很大胆。里面用到的魔咒和技巧已经远远超过霍格沃茨学生的水平了。”
他本想照着那本书上写的那样，对她说出那句话——“这很棒，阿莉娅。”可话到了嘴边，利维却说不出口。他从来不习惯那样直白地夸赞别人，而他的家人，也从未这样对他说过。
他只能接着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阿莉娅，我不得不说——”利维话锋一转，接下来的话似乎比夸赞要顺畅得多，“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先不说佩迪鲁是个穷凶极恶的黑巫师，”利维低声开口，烛光映在他金色的发丝上，勾勒出侧脸的线条，“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尼玛格斯，即使你没有对他造成魔法伤害，你也不该那样做。”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下沉，带着压抑的担忧与警惕，落在女儿身上，仿佛想看透她的想法。“阿尼玛格斯不是动物，阿莉娅。他是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类。”
阿莉娅被父亲看得有些不满，轻声说：“我知道他是人。”
她停了一下，没有再解释，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睫。
利维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有些警惕：“我知道你只是出于好奇，并不是以折磨人为乐，对吗？那样的想法太可怕了。”他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冰冷，“我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阿莉娅，你能答应我吗？”
阿莉娅抬起头，视线落在父亲高挺的鼻梁上，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利维继续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金发男人注视着女儿的神情，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又努力软下声线。“那你有没有受伤？”他问，“阿莉娅，上次在医疗翼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
“做实验时出意外，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了。”他说着，声音一点点变沉，眉间的线条因忧虑而收紧。“更何况你是做那么危险的实验，又是在没有任何监管和看护的情况下进行。”
“你甚至去了尖叫棚屋，阿莉娅！还在满月之夜，与一个狼人待在一起！”利维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点着，“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可能是什么吗？我真的很担心——”
“我真的很担心会失去你。”——这句话几乎冲到喉咙口，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利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觉得那样说不合适。他张了张嘴，沉默了几秒，最终只吐出一个字，“你。”
阿莉娅低声道：“知道了，父亲。”
利维看着女儿。她没有抬头，只是用手背撑着脸颊，神情倦倦的，也有点恹恹的。她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却没有焦点，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年轻的父亲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感觉有些棘手。两人之间又短暂地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比刚才温和许多：“那你在做实验的时候，或者在熬魔药的时候，有受伤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莉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不太想继续聊这个话题，目光落在前方的墨水瓶上，瓶面反射出父亲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大手，以及指间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噢，虽然身体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女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慢吞吞地说：“但做实验的时候——倒是有一件事。”
“什么事？”利维抬起头，双手在桌面上交握。
阿莉娅抬起手，缓缓摘下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她轻声说：“偶尔在做实验的时候，还有上课的时候，这条项链感觉......会有点发烫？”
她顿了顿，眉心轻轻蹙起，似乎连自己也拿不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利维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眸骤然变得锐利。
“发烫？”他压低声音，“具体是什么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呢，阿莉娅。”
阿莉娅把项链放在桌上，蓝宝石在桌面上轻轻一响。“不是很明显，”她说，“我想，可能是在熬魔药或实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溅上去了吧。我检查过，项链没有损坏。”
她顿了顿，又看向父亲，“不过我还以为——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您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我没太在意。”女孩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回忆，“像之前上魔咒课的时候，项链就发烫了一下。第二天，您就来信，让我把它交给拉斐尔。”
利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尽量装作镇定：“那只是常规的保养，阿莉娅。”
“是吗？”阿莉娅的声音不轻不重，“那……有检测出项链有什么异常吗？”
利维与女儿对视着，摇了摇头。
他看着阿莉娅的神情，忽然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她在这时候真的有点像那个人。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足以让他心头一沉。
阿莉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父亲身上缓缓游移，从他镜片后的蓝眼睛，他的金色碎发，再到那件一丝不苟、领口平整的家居衬衫。
她忽然前倾，上半身微微贴上书桌，伸手覆在了父亲的左手上。
那动作太自然，也太突然，利维一时间愣在原地。他低头看着女儿，那双黑色的眼眸拉近，她微凉的手正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那枚戒指是用来监测她魔力波动的炼金制品。利维几乎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又强迫自己忍住，静静地看着女儿，神情微僵。
阿莉娅低头仔细端详那枚戒指，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都是蓝宝石的。”
“什么？”利维疑惑道。
“项链和戒指——都是蓝宝石的。”阿莉娅仰头，看着父亲，声音平静：“父亲……母亲是不是很喜欢蓝色？”
利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条项链实际上并不是所谓母亲留给她的，而是在阿莉娅小时候为了抑制她魔力暴动而制作的，还可以在不干扰她施咒的情况下，轻微压制她的魔力水平，就像跑步者脚踝上的沙袋。
而他手上的戒指，与那条项链成对。同样的蓝宝石，相互的炼金咒式。
之所以选择蓝色，只是因为阿莉娅小的时候喜欢。她喜欢蓝色的火焰，喜欢魔药在坩埚里煮成的那种幽蓝色光泽，也喜欢书页上画着的蓝色符文。
但利维无法说出真相。谎言一旦开口，想要维持，就只能不断往上迭加新的谎言。他看着桌上的项链，又低头看着女儿的黑眸，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说道：“是……她喜欢蓝色。”
阿莉娅的手轻轻搭在父亲的手背上。那只手比她的要大得多，骨节分明，温度却和她的一样微凉。她的指尖顺着他手背的纹理缓缓滑过，最终在那枚蓝宝石戒指上摩挲，以一种缓慢、几乎是出神的姿态。
我这条项链是假的，那父亲手上的，应该是真的吧。她盯着那颗宝石，心里想着。真想得到它.......但，父亲应该不会同意的。但如果，他不是家主了呢......
“父亲，”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带着微不可察的征求，“明天去地下室的时候，可以让我看看母亲的东西吗？”
原本她打算等明天到了地下室再提这件事，可看着那枚戒指，又突然控制不住想说出口。她仰起头，看着父亲的脸。他会答应吗？阿莉娅想着。
利维愣了一下，几乎立刻就紧张起来。根本就没有所谓“母亲的东西”，他在很久之前准备了一些，就是为了防止孩子们突然想要看看，可如果阿莉娅和拉斐尔真要下去，那些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可他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好。”他答应道，语气比他预想的还要稳。
一个虚假的、却“正常”的母亲，和一个离谱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利维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但决定早已做下，如果此刻再更改，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即便如此，他仍感到局面正一点点滑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的孩子，真的会对母亲产生依恋吗？
阿莉娅更加特殊，她哪怕一天也没有真正的拥有过母亲，即使这样，她也会想她吗？利维对此感觉到异常棘手。
他自己也是一个从小便未见过母亲的人，直到多年后她以另一种离谱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他的父亲从他年幼时起，就反复跟他讲诉塞德斯莫家那些乱伦的悲剧——那些发疯的、畸形的、夭折的后代，那些身首异处，或陷入痴傻、痛苦与精神错乱的家人。
那些故事像蛛丝一样缠绕在他的童年，再之后便是陆续处理父亲、母亲与兄长的丧事。
利维心事重重，思绪纷乱，担心阿莉娅会在地下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便神情凝重地叮嘱她：“地下藏书室很危险，阿莉娅。明天你下去的时候，必须紧跟着我。不要乱跑，也不要碰任何东西。”
阿莉娅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探询与不解：“地下室里到底放了什么，危险到这种程度？”
“许多代以前留下的东西，”利维缓缓道，“黑魔法物品。大多要特定的人、在特定条件下才能打开。有些只认塞德斯莫家的家主。所以要等我打开之后，你们才能碰。”
阿莉娅有点怀疑地看着他，只轻轻“噢”了一声。
利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她顿了顿，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试探着问父亲：“那以后我就让拉斐尔带我去，这总可以吧。”
利维明白她真正想问什么，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不必考虑这些，”他说，语气平静，“你还小，拉斐尔也是。先做你们自己想做的事，等以后再决定。”
“是吗？”阿莉娅看着他，声音低了些，“好吧，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我们家族。为什么霍格沃茨的书里几乎都没有提到塞德斯莫家？我只是想去地下藏书室看看——”
利维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似的，警惕地打断她：“你去找这些书做什么？”
他的语气骤然变硬，眼神也冷了。
阿莉娅的神情也随之冷了下来。她直视着父亲，什么也没说。
空气里沉默蔓延了好一阵。
利维缓慢地闭了闭眼，像是在压抑什么。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很抱歉，阿莉娅。我们家只是普通家庭，所以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不会记载什么。”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夜深了，我们之后再聊吧。你先回去睡觉。”
阿莉娅盯着他，看了很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转身走出房间。
利维仍坐在椅子里，背靠椅背，手掌盖在脸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放下手，抓起桌上的魔杖，离开书房，快步走下楼梯。
回卧室的路上，走廊昏暗寂静。在经过拉斐尔房门时，阿莉娅停了下来。她在黑暗中想了片刻，然后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