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铖溟

    戴铖溟闻言,也不尴尬,反而笑意更深了些,纯黑色的眸子打量着两人。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她顿了顿,目光在任佑箐出色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赏,“或许是在某个学术活动或者沙龙上?毕竟,像您这样气质出众的小姐,如果见过,很难忘记。哦不。我想起来了……您就是时常出现在临川大学风云人物榜上的那位任佑箐小姐?”
    话语听起来像是单纯的恭维和猜测,却精准地点出了任佑箐的身份。
    任佑箐的眉蹙了一下。
    她看着戴铖溟,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冰冷的了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种惯有的漠然语气回道:
    “可能吧。临川不大,偶有照面也正常。”
    她不再理会戴铖溟,而是转向任佐荫,非常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拉任佐荫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引着任佐荫的手,让她主动环上了自己的腰侧。
    任佑箐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累了吧?我们该回去了。”
    听她的。
    听她的。
    你想有第二个苏槿烟吗?
    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但任佑箐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小。在戴铖溟的目光注视下,她最终只是抿紧了唇,默认了这个姿态,将脸微微偏开,避开了与任何一方对视。
    任佑箐这才重新抬眸,看向戴铖溟,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客气,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戴教授是吗?谢谢您来欣赏演出。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后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得体,只是微微颔首:“当然,不打扰二位了。任小姐,再次感谢您的演奏,期待下次有机会交流。再见。”
    ……
    夜深人静,临川市某高端公寓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照不亮室内刻意调暗的光线。戴铖溟赤足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真丝吊带睡裙,丝滑的布料贴合着她纤细柔软的身体曲线。
    她刚刚沐浴过,那头标志性的银灰色长直发半干,带着湿意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半掩住她左侧眉毛上那道清晰的断痕,在朦胧的光线下,那道断眉若隐若现。
    因为头发披散,遮住了眉毛,所以任佐荫没有发现这个人温和脸蛋上反差的断眉。
    睡裙的细带滑下一边肩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其下方那片肌肤——那枝曼珠沙华。线条精细的纹身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妖异。
    戴铖溟走到小吧台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不加冰。又端着酒杯,姿态闲适地窝进宽大的单人沙发里,优雅地交迭起双腿,纤巧的脚踝和涂着暗红色蔻丹的脚趾在阴影中微微晃动。她将赤着的双脚随意地搁在面前的矮几上,脚踝处那个拉丁字母纹身清晰可见。
    “Cogito,  ergo  sum.”
    戴铖溟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戴铖溟开口,声音依旧是她惯有的平和,清晰,“临川大剧院的钢琴家,任佐荫。对,最近有独奏会的那位。她的资料更详细的,你还没整理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问了句什么。
    戴铖溟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灯火上,浅笑起来,她抿了一小口酒,任由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才不紧不慢地回应。
    “更详细一些。行程,社交圈,常去的地方…特别是,她和她妹妹,对,是叫任佑箐吧。具体的往来。”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品味酒香,又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她用那种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理性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你们家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一定会做。”
    戴铖溟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左侧的发丝滑开,那道眉毛处出现的细窄的,不再生眉毛的空白缺口,在阴影下显露。
    “嗯,行,好…打住。不用再说,我答应为你们做事不过是因为一石二鸟,我追我的女人,你们有你们自己的打算,本质上不冲突。”
    她将杯中最后一点酒饮尽,喉间发出一声心情极好的赞叹,放下酒杯,赤足走回卧室。
    ……
    演出结束后的虚脱感尚未散去,任佐荫坐在副驾驶上,偏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
    车内弥漫着任佑箐车上惯有的,冷冽而昂贵的车载香氛,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难以捉摸的香气,令人窒息。
    “饿不饿?附近有家日料,食材空运,”任佑箐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温和,“味道还不错。”
    她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不用了。没胃口。”
    任佑箐从后视镜里极快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坚持,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任佐荫以为她会直接开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然而车子却在一个路口出乎意料地转向,驶向了与回家截然相反的方向,朝着城市边缘灯火渐稀的市区开去。
    “既然没兴趣吃饭,”任佑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那…带你去个地方吧。”
    任佐荫忽得睁开眼,警惕地看向她:
    “去哪里?”
    任佑箐没有回答,却又从后视镜里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勾着唇。
    “别紧张。你觉得我很坏,觉得我是个疯子。诚然,我承认你说的对。”
    “但我首先是任佐荫的妹妹,再是任佐荫的疯子。我舍不得真心伤你…如果你明白我的衷心,就不该怀疑我做事的动机。”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照例像是表演一般,眼角和唇一起有些忧郁的垂落下去,指尖摩挲着方向盘。
    任佐荫没理她。
    她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攥紧了手心,一种熟悉的,任人宰割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她。
    ——任佑箐总能耍赖一样自圆其说。
    车子最终在一片被高大围挡圈起来的区域外停下,围挡之内,借着远处工地上孤零零的几盏探照灯惨白的光线,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残垣断壁,裸露的钢筋水泥,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味道,她下意识捂住了鼻子皱了皱眉。
    任佑箐率先推门下车,她一只手替她拉开门,另一只手有些粗暴的用手指抓住自己的高领,扯着仰头深吸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