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青遮逐渐地不安起来。
    他意识缓缓地消散,最后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来。
    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整个人便不省人事。
    ————
    山脚下的农家小院中种满了蔬菜,正值冬季,院子里的菜也是剩下的还在坚持着的白菜。
    “阿遮,不要在外面玩了。”
    一位妇女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唤作阿遮的正是一个小孩子,此时正蹲在菜地边伸手拔着白菜。
    他的小手冻得通红,关节处似乎还生了冻疮。
    “我知道了。”
    阿遮泡椒白菜快速地跑过去,双手高高地将菜举起来:“娘快看好大一颗!”
    他语气雀跃,模样不像是拔下一颗白菜,倒像是拔下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
    “外面太冷了,小心些。”
    妇人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才往侧屋过去。
    说是侧屋,其实是杂物房改的,里面空间有些逼仄,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连椅子都没有。
    床上躺着一个人,面无血色,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将粗布麻衣都给染透了。
    妇人眉头一皱,将手里的汤放下后轻声喊了一声。
    “怎么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今晚。”
    阿遮在屋子外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不由得想起昨晚救下来的人。
    对方浑身是血,看到的第一眼就快要把他吓哭了。
    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将对方扔在这里,恐怕撑不过一晚。
    他爹娘都是良善之人,不忍心看着一个人活生生地死去,便一咬牙将对方救了下来。
    不过,听爹娘说的话,这人好像活不久了。
    阿遮如今年纪尚小,不清楚死亡究竟是什么含义,只知道一个人死了,便再也不能出现在亲人面前,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睡在地下。
    小孩子抬起手吹了吹张了冻疮的手,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夜晚降临,阿遮仰面躺在床上,身侧是早已睡着的父母。
    他的房间让给了那个昏迷的人,现在只能和父母挤一起了。
    想着想着,他渐渐地陷入梦乡,睡着的前一刻,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要和爹爹一起去镇上买糖吃。
    阿遮对啊一阵争吵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便被一双手塞进了衣柜里。
    “阿遮,不要出声!”
    柜子尚留着一条小缝,缝隙外是母亲惊慌失措的脸,缝隙内,是不知所措的阿遮。
    他听话地抬起手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停了下来,他在黑暗中等啊等,衣柜里放着父母的衣服,是干净的皂荚味道。
    时间渐渐地流逝,阿遮在柜子里蹲得腿麻,他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多久。
    犹犹豫豫间,阿遮缓缓地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屋子里有些凌乱,但破坏并不大,刚才的动静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阿遮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院子,洁白的雪与猩红的血交错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正是他的爹娘。
    幼童顿时瞪大了双眼,立刻往那边跑去,却因雪天路滑摔了一跤。
    眼泪猛地从眼眶流了出来,他回过头,自己房间的门也开着,原本昏迷躺在床上的人此时正单膝跪在地上,他手里握着一柄剑,看样子已经死了。
    阿遮半跑半爬到爹娘身边,伸出长了冻疮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到了如冰天雪地一般的尸体。
    “爹……娘……”
    稚嫩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睛上蒙了一层雾,世间万物都看得不清晰起来。
    阿遮只觉得浑身冰冷,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
    “爹……娘……”
    躺在床上的人在昏迷中发出呢喃,俺叫苍白的脸,此时更加没有血色。
    也不知道青年梦见什么,额头竟然还布满了冷汗。
    一只温暖的手贴了上来,略微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柔地将冷汗擦去。
    “爹……”
    莫东流没有收回手,而是将掌心紧密地贴在了许青遮的额头上,没有丝毫缝隙。
    他自然也听到了青年的梦话,一个小时前对方便如同被魇住了一般。
    思索片刻后,莫东流掀开一抛在床边坐下,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场景,抬手缓缓地将许青遮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漆黑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如同手肘堆着柔顺的长发。
    莫东流第一次做这种安慰人的事情,等面色苍白,表情惊慌失措的青年伏在自己颈窝后,他抬起另一只手环到对方背后。
    “没事了,别怕。”
    男子磁性的声音轻柔,平日里带着淡淡冷意的声音在此刻化作潺潺流水。
    许青遮的嘴里一直嘟囔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禁闭的双眼有泪水溢出。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啪”的一下滴在了莫东流的锁骨上。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像是被一滴泪烫到了一般。
    他手指微微蜷曲着,最终还温柔地拍着许青遮的背,一下又一下。
    青年的声音细弱蚊蝇,似乎是没了力气。
    从对方口中呢喃的这句话,莫东流也大概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