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侍卫有条不紊地将受到惊吓,在殿前失仪的老臣带出金銮殿。
    怀安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金銮殿下的人,“现在,各位能听朕说话了吗?”
    实际上,怀安想让这些人听话很简单,他们虽都是朝中重臣,但皆是文官,半分兵权未能握在手里。
    重兵皆在宋元知,而宋远知最亲近的弟弟被养在皇帝身边。
    原主倒也没有那么蠢。
    朝臣敢这般偏向晏旧辞也仅仅是因为原主素来纵容晏旧辞。
    与人争辩无论是处于上位还是处于下位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半个时辰过去,随着南澈喊的一声“退朝”,哑口无言的朝臣自金銮殿离开。
    晨时的日光将人影无限拖长,灵魂随之变形扭曲,黑色的阴影落在怀安脸上,慢慢的被拖拽走。
    怀安疲乏闭目,南澈泛着凉意的手指帮着怀安按揉太阳穴。
    他站在这人不设防的身后,黑边的领襟裹缠着一段羊脂白玉般的柔嫩细颈。
    南澈的指腹状似不经意的蹭过,他掌控的这具身体有一瞬的战栗。
    怀安的脖颈和耳垂都很敏感,这是南澈得出来的认知,过分触碰,这个人就会被蹂躏成惨兮兮的可怜模样。
    但麻烦精蠢笨可爱,他学不会拒绝。
    只能将那些痛苦的、欢愉的,一并吞咽下去。
    乖巧吗?
    金銮殿的龙椅置于高处,铺着十几层台阶,自上而下是皇家威严、
    南澈用目光描摹怀安鸦羽色眼睫的弧度。
    他思及怀安对晏旧辞房态度,给了否定答案。
    也许羔羊的柔软根本是为了蒙蔽猎人。
    “皇上,晏丞相待你如此,你当真要容下他这诛九族的大罪吗?”
    怀安睁眼,他眸色冰冷疲倦,在触及南澈时,肃杀的冬融化成温柔的春,他冰白的五指握住南澈的手,“他是我的老师,于我有师恩,我知道他罪不可赦,然而十几年的师恩横穿其中,我下不去手。”
    “老师他位于万人之上,我剥去他的权势和地位,流放他去北荒,于他残生而言,已是莫大惩罚。”
    “倘若有一日我谋权篡位你也会如此这般悲悯吗?”
    南澈的声音又低又快,一句压着嫉妒愤怒的疑问,怀安没能捕捉到。
    他乌墨似的眸凑近南澈,下巴懒散点在南澈的掌心,南澈顺势托住怀安,怀安乖乖仰起脸,心甘情愿被束缚般看着南澈。
    “你在嘀咕些什么呢?我与朝臣各退一步,算是卖他们一个人情,等老师的事情结束,京都安定,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奴…我都听皇上安排。”
    怀安满意于近日调教的结果,南澈这动不动称奴的模样,怀安看着别扭。
    总觉得…这个人不该是这般模样。
    白色泼墨的油纸伞撑在蒙蒙雨雾中,晏旧辞流放北荒已定,三日后出发。
    狱卒传言,临走前晏旧辞想见怀安一面,也算不辜负这一场师生情谊。
    狱卒来传信时,怀安正坐在小轩庭为南澈绘丹青。
    平景国宫中太监的服饰也分许多种,日常里多为藏青和浓黑色。
    搭配同色系的腰封与皂靴。
    还有一身血鸽红用于节日庆典。
    南澈喜黑,今日本是穿着黑色常服陪怀安来这小轩庭赏雨中竹。
    不知怎的,怀安的目光却是移向了他。
    怀安摸着下巴,他回忆了一下大学教官的口吻,迫令南澈抬头挺胸。
    少年人穿着透着煞气的黑,皮肤冷白,眉眼上挑,艳丽的“奴”字勾勒在眼尾,如长夜般冷黑的眸自迷蒙烟雨中轻轻瞥过来一眼。
    怀安原是懒散的趴在伏案上,在南澈轻描淡写扫过来的一眼中,猛然坐直了身体。
    在这一瞬,他恍惚窥见了一丝神性。
    这神性并非是神爱众生的悲悯。
    而是神祗高高在上,众生疾苦,皆若蝼蚁的寡漠。
    怀安心痒难耐,他抓了纸笔研墨,对南澈道:“夫君,我为你绘丹青可好,且当我赠于你的定情信物。”
    南澈偏过头,“随你。”
    怀安看着南澈红透的耳根,没有戳破南澈的在意。
    越是与南澈相处,怀安越是发现,脱去太监这一层身份,南澈实则和这个年龄的少年没什么不同。
    眼眸永远明亮,藏不住少年心事,面对柔情絮语,一边别扭一边雀跃。
    怀安这几日靠着一声一声的夫君,成功将爱意值骗到97%。
    他很意外,南澈一个太监居然会吃这一套。
    原主极擅丹青,而怀安自幼年起便开始学国画。
    这是唯一一件不需要他的母亲逼迫,他也能坚持下去的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怀安画过许多画。
    无一例外的青峰飞鸟,佛子静坐山头,手腕处鲜红的平安绳如残血一般划破画纸。
    怀安画不出佛子的脸,他试图去想象过,但怎样的眉眼添在画纸上都是违和。
    他从不强求,
    所以,
    他放下。
    南澈的脸跃然宣纸之上,他在身后是在这初秋季节依旧翠绿的竹林。
    瓢泼雨丝织成白茫茫的雾,浮在画中,小轩庭不似小轩庭,倒是成了哪家仙人的府邸。
    幽长雨幕隔绝在檐外,怀安的笔墨收住,南澈看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