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万姑姑:……
    万姑姑五十有一,幸好一直在当差,脑子还算灵光,也有意在新主面前表现,便将这些繁杂的条件统统写入记忆模块之中,一会儿也好翻找。
    万姑姑曾经在双极楼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内务管家,后来边烬失踪沈逆离去,师门彻底没落,她便到长安城讨生活,与师门旧友们一直有来往。
    沈逆对她知根知底,交代完便离开了。
    沐浴完毕,沈逆亲自拿了毯子过来。
    万姑姑擦着汗过来对沈逆说:“你师姐醒了。”
    沈逆走到汤泉边,满目热气当做屏障,她什么也未看,将边烬裹紧,抱着她往工作室的方向去。
    离开时她对万姑姑说:“我要闭门五日,任何人来访都不见。”
    万姑姑:“喏。”
    沈逆的动作已经极度轻柔,细微的动荡依旧痛到边烬浑身轻颤。
    沈逆知道她忍痛的能力一向很强。
    普通人要是遭这份罪,恐怕早就叫得撕心裂肺。
    而边烬,只有微不可闻的一声细吟。
    路上,天降细雪。
    鼻尖发凉,怀中人安静温暖。
    这位斩尽寇雠,以铁腕著称的前北境总都督,身躯也和普通人一样柔软。
    胸前传来轻轻的摩擦声。
    边烬费劲地抬起头,看向抱着她的人。
    沈逆垂眸,迎上边烬那双眼。
    记忆中大师姐的眼睛冷冽如雪,暗藏烈星,任何时候都明亮从容,充满威严。
    从未这般虚弱,微红。
    “阿摇……”
    边烬忽然唤了这个小字,无力地攥住沈逆的衣襟。
    沈逆没有应她,用脚顶开门,把边烬放置在准备好的工作台上。
    无论是“沈逆”这个大名,还是“阿摇”这小字,都是边烬起的。
    据说当初她在西极峰捡到不满周岁的沈逆,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她自己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可沈逆必须要她抱在怀里,边摇边哄才肯睡觉。
    再忙边烬也一直纵着她,还给她起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小字,阿摇。
    一叫就是十六年。
    自六年前向她表白后,她就再也没有唤过“阿摇”这个小字。
    寄回双极楼的书信里,很少提到沈逆。
    即便迫不得已提到,也都是直呼大名。
    戴上手套,提来工程箱时,沈逆在想,边烬是认出我了,还是在做梦?
    她也会梦到我?
    回眸,伏在床上的边烬,又一次在精疲力竭中陷入昏迷。
    掀开绒毯,面对边烬伤痕累累的后背,沈逆开启第一轮漫长的修复工作。
    ……
    一晃数日。
    大明宫,含华殿内。
    终于将魏王连哄带骗请了出去,天子李渃元将朱砂电子笔转了又转,双脚在空中交错晃荡着,往门口望了几趟,问身边的内侍:
    “沈逆如何还不来?”
    内侍无言以对。
    能让天子等着,这靖安侯的功绩和胆子都算是旷古无两了。
    可谁叫天子现在得仰仗她呢?
    内侍恭顺道:“奴婢瞧瞧去。”
    内侍刚走到含华殿门口,便见沈逆面前挡着一人,正是此人拖住了她面圣的脚步。
    挡路者约莫而立之年,一身紫袍,胡须修剪精致,肩上搭锦色裘衣,左眼眼眶下有一道嵌合纹路,瞳孔表面是抛光的钛合金,虽转动时和右眼保持一致,瞳仁冰冷的银灰依旧让人无法忽略。
    此人正是刚才被天子敷衍回程的魏王李褚。
    李褚负手而立,与沈逆说着话,却是看着天边云雀。
    “……靖安侯不仅年少有为,还难得心胸开阔,着实让本王佩服啊。”
    李褚像一只精神抖擞的锦鸡,还特别有自知之明,知道沈逆不会搭话,便自己接着往下说:
    “听说你与那边烬师出同门,却有宿怨,没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对天子信誓旦旦将她保了出来,还前往大理寺狱亲自将她接去你侯府。靖安侯这等宽宏大量,本王甚感欣慰。”
    沈逆慢悠悠地“哦”了一声,“魏王欣哪门子的慰?”
    李褚都做好跟她虚与委蛇的准备,谁知沈逆的回应这般轻佻又直接,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好歹是当今天子同母胞弟。
    区区一个靖安侯,竟敢对他出言不逊。
    李褚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终究压着脾气,没有发作,笑容更盛。
    只是这回,他目光从天边收回,紧眙着沈逆。
    李褚道:“边烬曾出任北境总都督,统领北境十二州,也算是为国尽过忠。如今残废了,身上叛国疑罪未除,但我们皇家向来宽仁大度,即便有错,也会念在过往的功绩准她安度残年。本王已呈请圣上,纳边烬为妾。”
    无论沈逆和边烬之间到底有多深的龃龉,边烬都是双极楼的大师姐,备受崇敬的当家人。
    这魏王要纳她为妾,便是将双极楼的脸往地里碾。
    这些年李褚一直在紧盯边烬的动向,伺机报复。
    他的左眼,正是边烬射瞎的。
    如今边烬落难,在李褚眼里她已然成了人尽可欺的残废,终于盼到了报复的机会,怎么能让沈逆再坏了他的好事?
    他要将边烬锁在身侧,尽情折辱。
    李褚本以为会看到沈逆愤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