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首辅(重生) 第50节

    陆隽并不知晓虞雪怜也在琼林宴上,他也不知晓这宴会有何用处。但总要等有人发话,道清楚可以退席了,方能脱身。
    “陆状元!”翟佑撺掇周围的人去给陆隽敬酒,假意笑道:“恭贺你夺得状元,我们几个敬你一杯。陛下虽然尚未给我们分配官职,可我们互为同僚却是事实,往后请陆状元多多指教了。”
    皆是读书人,他们有秩序地向陆隽敬酒。
    他们围成一个圆圈,陆隽慢条斯理地从席位上起来,道:“指教谈不上。”
    “陆某回敬诸位。”
    陆隽一饮而尽,待他饮完,不断有酒盏凑近他。这其中或许有人是实实在在地想跟陆隽交好,然翟佑并不服气陆隽此人,是以铁了心要灌醉陆隽。
    “我听闻陆状元在家乡有十亩良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平常在国子监读书跟坐大牢似的,想出去游览金陵的山川湖泊都不得空。”翟佑感慨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陆兄这状元郎,是名副其实。”
    陆隽掀起眼帘,注视着翟佑。他这些年来在客栈做工,见过不少像翟佑的公子哥,外表斯文,其内腐烂。
    他大多是沉默以对。
    翟佑被陆隽盯得浑身不舒服,嘴巴一扯,笑道:“陆状元,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说错。”陆隽回道,“陆某把十亩良田卖了,银两用来读书。”
    陆隽回答得干脆,以至于翟佑接不上话,许多双眼睛和耳朵在听着看着,明面羞辱陆隽肯定不行。他叹息怜悯道:“那陆状元走到今日,来之不易。”
    梁德海插话道:“好了,翟佑。酒既敬完了,便回座罢。”
    远处的楼阁,侍女放下纱幔,但依然隐约看得到琼林宴上的男子。
    “淳安,你瞧那状元郎,和往年的不一样。”崔贵妃躺在美人榻上,细眉弯弯,问道,“你可看得出他似乎不受待见”
    淳安公主摇头说:“母妃,他们全去给状元郎敬酒了,你何以说他不受待见”
    “全去敬酒,那状元郎是读书人,倘若他喝醉失态了呢”崔贵妃笑道,“不过我看状元郎并非善类,不会吃亏。你父皇总算是挑了个好苗子,如果要母妃说,他唯一的缺陷是年纪稍大了些,真是恼人,足足大了我女儿八岁。”
    “母妃,你说什么呢”淳安扑进崔贵妃的怀里,撒娇道,“女儿才不愿意嫁给他,坐在那里半天,像傻瓜哑巴。”
    淳安其实看不清陆隽的长相,他的身形修长,体态端正。若母亲不说,她看不出陆隽年长她八岁。
    崔贵妃揉了揉淳安的脸,说道:“你父皇是把你惯坏了,陆隽是傻瓜哑巴,那南郢岂不是一个聪明人也没有了”
    “母妃作不了你的主,选谁做驸马,要看你父皇的意思。”
    淳安语气委屈:“女儿明日去见父皇,不准他给女儿选驸马。”
    崔贵妃说道:“你当真不愿选陆隽做驸马他这人是冷淡了些,可本宫的眼光错不了,底下的那群郎君,属他最依靠得住。剩下的郎君,高不成低不就的。”
    “你父皇有意要提拔陆隽,他的本事若像他写的文章一般,不出三五年,晋升至四品文官,不成问题。”
    景元帝宠爱崔贵妃,视淳安公主为明珠。他今天安排她们母女在楼阁观赏琼林宴,跟崔贵妃交代了,若淳安对哪个郎君顺眼,择日就挑吉时赐婚。
    淳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搪塞道:“母妃,儿臣听不懂你的话。”
    崔贵妃侧目望着纱幔,道:“罢了,回去我劝劝你父皇。”
    “你想不想下楼去看看”崔贵妃说,“你淮阳姐姐也在,跟母妃在这阁楼坐了这么久,下去找淮阳解解闷。”
    虞雪怜陪温昭离席去赋华衣拿料子。她们在丰乐楼用了午膳,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才各自回府。
    她今儿个起得早,进了兰园就回厢房歇息了。
    翌日,约莫到该用晚膳的时辰,丁管家到兰园送了一封信。
    “娘子,送信的小厮面生,我问他家主子是谁,他说他是受人之托,帮人送信来的。”丁管家有条不紊地说,“我怕这封信是什么登徒子写的,一开始执意不收,叫他哪来的回哪去。那小厮死活不走,他说娘子对这人有恩,这封信只是个道谢信。”
    虞雪怜接过信封,却迟迟不拆开看,“丁管家怎么又收下了”
    丁管家琢磨道:“我观察这小厮不是市井泼皮来的,倒像大户人家的奴仆,我不想难为他,就收下了。”他语重心长地说,“娘子,不管这封信是不是道谢的,你看完便撕了它,咱们要有防备。若是登徒子写的,老夫定饶不了那小厮。”
    虞雪怜道:“丁管家说的,我明白。”
    丁管家出了厢房,虞雪怜把信封撕开,笺纸上只写了熙南路陆府——是陆隽的字迹。
    虞雪怜想,这便是圣上赐给陆隽的宅院。
    她低笑出声,陆隽竟会吩咐小厮把信封送到镇国将军府,人一旦有了权势和地位,腰板就跟着硬了,做事也不畏手畏脚的了。
    虞雪怜没有即刻就去熙南路,她考虑到陆隽初入朝堂,状元郎的名声鹊起,暗处有眼睛盯住他不放。
    若是让有心之人遇着她和陆隽,指不定要传出流言蜚语。
    ……
    这一日,金陵城细雨绵绵,虞雪怜撑着油纸伞去了熙南路。
    “娘子,陆公子的宅院!”金盏随虞雪怜一道出府,她环视一番陆隽的宅邸,说,“娘子,陆公子这里清幽静谧,也没个护卫守着。”
    虞雪怜说:“他喜静,何况今日下雨,护卫或许在院里。”
    “奴婢去敲门。”金盏踩着台阶上去,连敲了两下大门。
    很快,小厮推开门,见门前站着两个女娘,恭恭敬敬地请她们进府。
    “主子还没回来,娘子是要去正厅吃茶,还是想去府邸别的厢房逛逛”小厮一手拿着油纸伞,给虞雪怜撑着,“主子说,若娘子来了,可随意在府邸走动。”
    小厮来陆府做事有整整五天了,他主子对他说的每句话,一巴掌就数得清。
    且那封信是他送去镇国将军府的,主子又再三叮嘱他,倘虞姑娘过来,要不遗余力地伺候她。
    小厮不笨,当然知悉虞姑娘是贵客,以及,很有可能是他主子未来的夫人。
    虞雪怜说:“我在正厅等着。”
    “那奴才去给娘子煮茶。”
    小厮忙前忙后,嘴巴更不闲着:“主子估计要过一个时辰回来,娘子想喝什么茶叶”
    虞雪怜对这热情招架不住,她笑道:“你煮拿手的茶叶吧。”
    小厮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茶叶,道:“那奴才就煮黑茶了,我前阵子给主子购置物件,问主子眼下有没有缺的东西,他只吩咐奴才买些黑茶回来。”
    第63章 气息
    正厅的陈设崭新,桌椅摆放地规规矩矩。小厮穿交领长衣,煮茶的动作倒是能看得出他有些功夫。
    这府邸从外来看,也是富贵别致的,但仅小厮一人忙活,总归不大得体。
    “娘子,茶煮好了。”小厮奉茶过去,这会儿才想起报自己的名,“奴才观言,在陆府做事有五天了。”
    观言站在一边,不卑不怯地保持微笑。大抵是有个状元郎做主子,不敢做出有失脸面的举止。
    主子新官上任,在礼部当差,且有这么一个状元郎的头衔,少不了要跟同僚赴宴吃酒。是以这些天以来,来陆府做客的官老爷也有几位。
    饶是观言不清楚虞雪怜具体是何身份,可主子不在,若让贵客冷冷地坐在正厅等候,他就辜负主子所托了。
    虞雪怜捧着茶盏轻啜一口,她道:“你若有事要忙,便去忙。陆公子既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也不必在此候着。”
    观言笑道:“回娘子的话,奴才今日无事要忙。”他接着解释,“今日不巧,府邸剩我一人。主子搬进新宅没几天,府邸的人手不够,郑管家去买家仆了,若娘子觉得闷,不若奴才带您去院里逛逛。”
    春雨停歇,屋檐上的水滴顺流而下。
    “那有劳你带路了。”虞雪怜把茶盏放案边,她未时出的府,最多等一个时辰,若陆隽不归,她只好改日再来。
    “娘子客气。”观言躬身说。
    金盏则紧随着虞雪怜。这小厮的态度活像是把娘子当做他们陆府的夫人,又是解释他们府邸为何冷清,又是向娘子请教院落要怎么布置花坛。
    “这是主子的书房。”观言推开房门,笑说道,“奴才清早刚给主子收拾完,别的厢房都空着,除了桌椅板凳,没什么能让娘子把玩的。”
    观言请虞雪怜进书房。房内两个书架,桌上有一盏熄灭的蜡烛,想来是陆隽夜里读书用的。
    金盏也不拘着了,弯眉说道:“你这话挺有意思,别的厢房空着,书房却有给娘子把玩的东西”
    观言应道:“主子跟奴才交代了,书房有些读着新鲜的书籍画册,可拿来打发时间。”他拎起茶壶一晃,说,“奴才再去灌点茶水,娘子先随意挑着看看。”
    虞雪怜点头,看观言出书房后,她去瞧了书架,是有一列放着早年间的画册。
    “娘子,难为这小厮体贴入微。”金盏鲜少和虞雪怜去别的府上作客。待在镇国将军府久了,一时见观言这样眼里有活,不让自个儿闲着的家仆,感慨不已,“咱们府邸的瑞秋,成天缩在伙房睡懒觉。我若是找他办事,半天得不着他一句准话,真是要把人急死。”
    虞雪怜翻着画册,左右不过是南郢的名山名水,奇珍异宝。
    “他是柳姨娘房里的小厮,你去使唤他,他肯定敷衍了事。”虞雪怜往前走着,问,“我母亲的那几个小厮,也不听使唤吗”
    金盏说:“夫人给他们都吩咐了差事,天天不见人影。”她咕哝了一句,“奴婢是发发牢骚,看不惯柳姨娘房里的小厮耍威风。”
    这一面书架背光,勾起虞雪怜那天担惊受怕的记忆。还好现在的陆府里里外外就有三个院子,即使有外人来,也无须担忧。
    虞雪怜的目光停在一本书脊写有‘西厢’二字的,几乎不犹豫地把它拿下书架。
    这两个字特别显眼。金盏凑过去瞟了一下,她容颜失色,噤声看着娘子,却只当作看不懂这本书是何物。
    她们府邸有四间书房,不论哪一间,老爷绝不允许这等读物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金盏不明白,陆公子读得不是圣贤书吗书房怎么藏有不入流的东西。
    虞雪怜漫不经心地翻阅,她想象不到,陆隽读此书会是什么表情——
    房外传来走动的声响。
    陆隽进书房便看到虞雪怜站在书架前,她侧对着他,低头掀着书页,很入神地模样。
    金盏回头望见陆隽着青色官袍,虽未戴官帽,可站在那儿就足矣让人生畏了。
    “陆……陆公子。”金盏福身说,“奴婢见过陆公子。”
    虞雪怜侧目而视,概因陆隽褪去了粗布衣衫,腰间也多了一块圣上御赐的司南玉佩,他身上的气息更接近上辈子了。
    她手里的《西厢》还没合上,金盏忙说:“陆公子,娘子。我去问观言要茶去。”
    房门开着,陆隽缓步走向虞雪怜,语气如常:“礼部侍郎交给我几篇公文编修,回来的迟了。”
    陆隽初到礼部,做的是格外表面的事。点卯要按时,同僚若邀他去吃酒,天黑方能回来。
    今日他拒了翟佑的邀宴,一心处理完礼部侍郎交给他的公文,就赶回府邸。
    虞雪怜反应快,她不慌不乱地把书塞回去,笑道:“陆公子回来的不迟。”
    “虞姑娘在看什么”陆隽问。
    “我随便找了一本书籍。”虞雪怜有些许故意,眼神飘向那本令人脸红的《西厢》。
    她原听说过此书,南郢的文人墨客对此书褒贬不一,要夸赞文采,自是不凡。可偏偏部分片段过于香艳,加之市面上掺杂了跟《春宫图》搭配的话本故事,满篇不堪入目,引得登徒子哄抢。
    此书的名声,便跟着遭殃。
    陆隽很清楚书架的哪些位置放了哪些书,他抿唇道:“这书架并非都是圣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