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擅搏击术,研究过人体穴位,精准击打穴位有时是逆转胜负的关键。薛慎仰躺,打磨得光滑的微凉木面贴着他背脊上的皮肤,很快升温。
    他接过俞知光手里的艾条,依言悬腕,在不同穴位上移动。气海穴还行,将绸裤往下拉两指宽便是,但脐下再去三四寸……他眼眸沉沉,偏头看一眼双肘撑在膝前,托腮认真检视他穴位有没有偏移的俞知光。
    薛慎:“往下还要看?”
    勉强往下拉,没准看到她觉得更丑的。
    “啊?”
    俞知光一开始震惊于他身上疤痕,本不觉得有什么,随着那片布料下移,本来过于专注在精细穴位的视线一下抽离开来,骤然看清楚了眼前的身体轮廓。
    男人的腰腹紧实,肌肉线条流畅,块垒分明,肤色比脸上的小麦色稍微浅一点,在灯下映出健康的光泽。
    她脸上一热,飞快转过去,“你继续。”
    薛慎动作停了,实则没有再炙到那两个穴位。
    百无聊赖的视线,落到俞知光转过去的侧脸。
    白玉般的耳廓染上绯红,那种红是内里透出来的,与涂在面上的胭脂似乎不太一样。
    薛慎看了一会儿,心里掐着时辰算,“好了。”
    俞知光还是没动:“你裤子……系好了吗?”
    薛慎:“系好了。”
    俞知光转回来,望见他身上沾了几点灰烬,不疑有他,递给他一块棉帕,“擦擦灰,转过去趴着,让我再认认背面的穴位,大夫说要循序渐进,两日后再接着炙。”
    “还要炙?”
    “要坚持炙上三个月,背面的,你总不能自己来。”
    薛慎下颔枕在臂上,将宽阔平整的肩背露出来。
    俞知光的指头肉乎乎,开始试探着戳在他背面,动作很轻柔,渐渐变成了痒,声音也放得很轻。
    “这里,是不是很痛?”
    “不痛。”
    “真的不痛吗?”
    “你这力道,蚊子都摁不死一只。”
    “我说你的伤疤,这么大块,当时怎么可能不痛?”
    “……”
    “怎么弄得?”
    “不记得了。”薛慎一翻身,自顾自坐起,飞快披上中衣,背面的伤疤他看不到,从来没觉得需要在乎过,有多狰狞丑陋,也看不到。
    一通折腾,再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薛慎直接起来晨练,洗漱后就去了军营,临行前抬了半扇支摘窗,散散艾绒燃烧的气味。
    俞知光在被窝里补眠,棉被卷成卷,露出一篷乌发。
    卯时末,元宝喊醒她:“小姐,小姐,起来了。”
    俞知光迷迷糊糊,从床帐漏出的缝隙,看一眼天光,又缩回去,“别喊我,还没到我起身的时辰呢。”
    “昨日回来时,小姐叮嘱奴婢一定要把你喊醒了,赶大少爷当值前,去京兆府问周春娘田地契的事情,不去了吗?”元宝记得牢,昨夜睡前特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俞知光一下子清醒了,“要去的,扶我起来。”
    她兄长俞明熙在京兆府任少尹,惯常会提前一刻钟到衙司,她正好去问问。昨日才回过一趟家看嫂嫂,特意再为这事倒两趟,爹娘免不了追问起更多细节和想东想西。
    晨间起了北风,夹着风沙刮在人脸上。
    俞知光还好戴了帷帽,紧赶慢赶,在京兆府衙西北角门,堵到了阿兄下马。
    俞明熙官服掩在鹤氅下,吃惊地看她,险些吃了一嘴的风沙,将她们带入衙司值房,立刻打上挡风的门。
    大多数同僚还未来,清静的值房内空荡荡。
    俞明熙叫她坐在平头案另一边,给她烧水煮热茶。
    “天寒地冻,不窝在家里好好睡觉,跑来作甚?”
    “我有事要问。阿兄之前在京畿外县做县丞那两年,给我讲过一个商铺契约欺诈的案子?你还记得吗?”
    县里案件鸡飞狗跳的琐碎较多,曲折离奇的少,是以碰上有趣的,俞明熙会隐去涉案人的隐私细节,逢年过节回来的时候给她讲个笼统,当讲故事那样儿分享。
    “契约欺诈的卷宗一年叠起来有这么多,”俞明熙两手掌比了个厚度,“你说哪个?”
    “用了假墨水的那个,有些细节我忘记了,阿兄要是记得,再给我讲讲嘛。”
    俞明熙是两榜进士,自幼读书就有天赋,不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记忆力比同辈都好许多。
    他想了想,“哦,你说金安县的那个铁打铺子。”
    “案情不复杂,有个铁打铺子的位置好,被想在金安县开饭馆的商人瞧上了,两家说好以三十两银子转让,签约前一日,有另一家也想买这间铺子,铁打铺子老板原地涨价,叫价翻倍了变成六十两。”
    “商人舍不得那铺子,气他临时变卦,表面上答应,实际找西藩人买了一种假墨水,在契书上动手脚。这种墨水当时书写并不会现形,在夏日过上两三日才浮现。”
    “契约签订,快要钱铺两讫,契书上铁打铺子的大小骤然翻了快一倍,与实际所量不符,铁打铺子老板不止没收到翻倍钱,还被反咬一口契约欺诈,要赔银钱。”
    案件始末与俞知光记忆里的对上了,她想听到的关键部分始终没有,她怎么也回忆不出来——“阿兄你当时是如何证明商人用假墨水做了手脚的?”
    俞明熙两手一摊:“我当时没有证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