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但,
    她不后悔争吵,她只是悔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说出来,把话说开,用一种积极的态度来解决问题,而不是一直回避。
    要是这次,这次她下颌逐渐收紧。
    她不敢想。
    人在面对生死问题,才发现之前自己有多可笑。
    垂下眼睛,控制不住的鼻酸,她把头埋进臂弯,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静,很静。
    静得连屋外护士的脚步都轻得一清二楚。
    近在耳旁,有似乎隔着两个世界。
    忽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人抬手拂过她的发顶
    有人,抬手?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老季虚虚抬起的手掌,以及看向她的目光。
    “知春”
    “爸!!!”
    一瞬*间,所有强压下去的酸意在胸腔涌动,她控制不住哽咽。
    对了,医生!
    她起身就要去按床头铃,老季似乎以为她想走,抬手勾住她的袖子,脱口而出:“知春,爸错了。”
    就是这样一句道歉,让她再也按压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咬着唇没发出声音,泪水却大滴大滴落下。
    原来许多怨恨别扭的时候,只是在等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医生很快就来到,细致地做了所有查体。
    好在老季没什么大碍,轻微脑梗,所有功能健在。
    医生建议可以吃饭,但是尽量选择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流食。
    季知春已收敛好所有情绪,正要起身去给老季买一些粥回来,却在出门时,迎面对上前来的秦屿。
    她愣了下,视线落到秦屿手中提着的早饭。
    还在冒着热气。
    “带了早饭,每样都买了点。”
    她没客气,道了声谢,秦屿买的东西里有粥,老季可以吃。
    安顿完老季,看到他重新闭上眼休息,季知春轻轻带上病房门,继而转眸看向站在身旁的秦屿: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跟着忙了一个晚上,早晨还送饭来。”
    秦屿眸色依旧温和,透过镜片,他淡淡看着她:“跟我客气。”
    季知春笑笑,慢慢将整个后背靠在墙上,侧着头,看向秦屿:“改天请你吃饭。”顿了顿,她又补了句:“不是客套,认真的。”
    “我记下了。”
    晨间的病区一片忙碌,护士们推着推车干练地到每一个病房挂水,护理。
    他们两个静静靠在墙上,谁也没先说话。
    良久,季知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开口:“刚刚你说到我们家那儿探望长辈。”她偏了偏头:“我怎么不记得你有长辈住在我们那里?”
    秦屿明显顿了下,他偏过头,早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落在他脸上。
    素日无甚波澜的眸色透过金丝眼镜,静静落在她身上。
    她对上秦屿的目光,那双眸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再次询问的时候。
    秦屿淡然开口:“我来拜访我的爷爷奶奶。”
    “就住在你家对面。”
    送走秦屿,季知春坐到病床前,老季还没有醒,她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的数值,依旧平稳,但她却心乱如麻。
    不是因为老季。
    而是在消化刚刚秦屿的话。
    她没想到素日和善可亲,待人彬彬有礼等牧叔叔竟然做下这样的事!
    秦屿甚至比牧野还要大上几个月!
    陆阿姨,牧爷爷钱奶奶
    许多人在她脑内乱成一团麻。
    可最最重要的,是牧野。
    他知道吗?
    他肯定是知道。
    可他在知道的时候,又该以怎样一种心情,来接受父亲的背叛呢?
    她不知道。
    她也想象不出来。
    手不自觉攥紧,一股窒息情绪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住她的心。
    怪不得,怪不得他对秦屿总是有敌意。
    怪不得,怪不得要让她离秦屿远一些。
    可她是怎么做的呢?
    记忆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风雨欲来的下午,潮热黏腻的空气紧紧沾在裸露皮肤上。
    昏暗楼道,照明灯忽明忽暗。
    她仰着脸,瞪着眼前的牧野,又一种最坚定的语气说着,不经过脑子脱口而出的气话:
    “秦屿就是比你强!比你好!”
    “哪里都比得过你!”
    “我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我就是喜欢他!”
    人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话能造成多大伤害。
    直到那个幡然醒悟的时刻。
    距离老季生病已经第四天,第三天老季就已经下床,状态良好,几乎没有任何后遗症,医生说再住一周就可以出院。
    这两天,她请下陪病假,忙前忙后的同时,也很好的糊弄过去牧野。
    她想,等他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老季又没什么大碍,总归不好让他分心。
    她提着三人份的早餐,来到医院,手机却在此刻振动起来。
    是牧野来电。
    她按下接听,把电话放在耳边:“怎么还没睡?”
    医院门口熙熙攘攘,车声、叫卖声,吵闹声络绎不绝。
    这些声音对她来说像是被一层透明的玻璃罩隔绝在外。
    季知春所有注意都放在电话那头——绵长又沉重的呼吸声。
    他说:“季知春,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