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馥梨掌心出了些汗,顺着他手臂往下慢慢捋,大着胆子扣到了他腕骨。
    她想有个支撑点。
    鲜活的,温热的,有脉搏跳动的支撑点。
    陆执方很快就反手攥住了她,掌心潮湿的汗一时分不清是谁的。他的手好似比她更凉。
    “世子爷?”
    她忽而觉得陆执方的手在微不可察地震颤。馥梨用另一只手掌覆过去,陆执方连手背都是凉的。
    “你怎么了?”
    “无事。”
    陆执方过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回应她,按着之前一瞥看到闻人语的方位,拉着她往那个角落去。
    “闻人语。”
    馥梨也跟着唤了唤:“闻大夫,你还清醒吗?我们是闻飞沉找来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闻飞沉是闻人语徒弟的名字,两人进来前就商量好的,以防闻大夫对他们有防备,不肯说实话。
    闻人语迟疑了片刻。
    他声音听上去很虚弱,还有一丝警惕,“飞沉?飞沉为何不亲自来?”
    馥梨道:“他被严家的人打伤了,行动不便。”
    陆执方接话,“没时间细说,你先告诉我,你进到严家公子的寝屋内,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语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要不要相信他们。馥梨着急,关在这里不知时间流逝,她光是摸到陆执方都用了很久,“闻大夫,狱卒只给一刻钟。”
    “严家公子是被毒死的,跟我没关系。他死时唇色淤青发紫,经脉紊乱,我施针不过是加剧了他气血逆行。”闻人语声音透出些后悔,“我恼他们伤了沉飞,严家质问我是否故意而为时,我大骂了一句活该。”
    “严公子身上的毒,是导致他缠绵病榻的原因?”
    “不是,他身体亏空与毒无关,毒是新下的,甚至可能就在我施针当日下的。”
    “当时屋内有几人?”
    “严家二老爷,严家公子的妻子,还有侍奉汤药的婢女……”闻人语细细回忆,给他们讲述当时的经过,末了,疲惫地吐出一口气,“距离我被关入牢狱,眼下已经过去多久了?”
    “三日了。”
    “此事不能善了,蓬莱山的云海我是错过咯。”
    “您老还有心思惦记云海。”
    陆执方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一字一句轻飘飘,在黑暗里透出些虚弱。馥梨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
    她握着他的手,想去看他的脸,偏又什么都看不见。陆执方再追问了细节,钥匙转动声响起,火把的光再涌动,馥梨忍不住眯了眯眼,暗室真的太暗了,就这么一会儿,她都觉得火把的光令人不适。
    “时间到了,快走。”
    狱卒沉着脸,“刚才差点就露馅了,还磨磨蹭蹭!”
    陆执方一言不发牵着她,快步离开了地牢,两人从后门绕出了淄州府衙。
    他们顿步在附近的一条暗巷里。
    “闻大夫一个人待着那么黑漆漆的……”
    馥梨心有余悸,后半句话止在陆执方倏尔靠过来的举动里。她侧了侧头,发现世子不是要靠着她,是伸手撑着墙,恰好把她揽了进去。
    墙头弦月如金钩,照出他煞白的侧脸。
    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浸在月光中,明郎的额上润了一层模糊的水光,几缕额发凌乱贴着。
    “世子爷?”
    “无事,”陆执方力气溃散一般,“再缓一会儿。”
    馥梨身上换的是蓝雪借来的衣衫,没带帕子,想用袖子给他擦,想到陆执惯常喜洁,便伸手在他腰间摸了摸,果真从衣袍里翻出一块叠好了的细布帕子。
    她折出一个角,静静揩去他眼底的细汗。
    陆执方半闭着眼,撑着墙的手放松,弓腰将半个身子倚在了她肩头,手臂隔在她后背与冰冷墙面间。
    “站得住吗?”
    “站得住的。”
    少女挺直了腰杆,纤细羸弱的肩头撑起来,要给他做一个支撑。就像在暗室里紧紧攥着他那样。
    陆执方闭目笑,放纵自己倚着她。
    馥梨承载他半身重量,将那手帕又折出一个干净的角,细布触摸起来的质感很熟悉,像是她天天都在用的,“世子爷,这个手帕是……好像是我的?”
    “谁说的,不是。”
    陆执方不紧不慢地否认,胸腔说话时的微震传到她身上。
    认错了吗?馥梨举它到月色下认真看,冷白月光映得手帕有点变色,像浅白,又像浅绿,模棱两可。
    她还没琢磨出来,陆执方低磁声线带了点笑。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第26章 “那就看你和他的情分到……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陆执方理所当然。
    馥梨想起来,是去杨柳村神月教集会那次,她走时给陆执方擦嘴角血迹的,“怎么还没有扔?”她对着月光仔细看,也没有擦过血留下难以洗净的痕迹。
    “好好的,为何要扔?”
    肩头一松,陆执方已恢复了力气,从她手中抽走那帕子,慢慢塞入袖中,“先回客栈。”
    她快步跟上,两人拐出暗巷来到长街之上,吉阳城夜市繁华,商铺灯笼的暖光罩在陆执方眉梢,方才全然没有血色的脸已变得正常。
    唯有几缕额发贴着,泄漏他方才的虚弱。
    “回去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馥梨侧过头去端详,“世子还觉着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