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加上那位帝尊容貌端华,是绝世的美人,无疑是坐实了圣人慕色的传言。
    谢衍没有解释,也不必。他只是我行我素。
    雪覆微茫山间,风飘凌从问天阶走上来,刚踏进天问阁前的木桥,就见白相卿执伞等了许久。
    风飘凌掸着蓝色儒袍上的浮雪,气的倒仰:“危难之际,是师尊力挽狂澜,那群妄人才能全须全尾地在这里讲闲话,现在不知恩图报,却编排上师尊了!”
    “师尊在阁中等你。”白相卿无奈摇头,“师兄莫要生气,这些妄人之语,不足听。”
    “不足听归不足听,但是难听啊!”
    风飘凌脸色忽青忽白,压低声音,“……还有写‘那种东西’的,看着就要瞎了眼睛,简直是气煞我也。”
    “什么?”白相卿茫然。
    风飘凌直跺脚:“就是,那种……风月的玩意儿。说九幽底下,他们师徒……哎,污了师尊名声,我说不出口。师尊光风霁月,一世清白,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白相卿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苦笑:“在圣人东巡时,师兄忘了,我们是怎么多了个师娘出来的。”
    风飘凌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他,差点吓晕过去,“别提醒我!”
    师兄弟拌着嘴,一前一后,进入天问阁。
    圣人住所依山环水,有天然屏障,在先前的灾劫里虽有损毁,但也都是外围的拱桥断裂,修缮一番即可。
    谢衍支着木窗,斜倚在墙边,单手搭在小案上,静静地看窗外雪覆冰面,梅花枝低。
    “来了?”谢衍也没回头,“相卿,灶下有温好的酒,先去取来。”
    白相卿恭敬应是,转身去取酒。
    在谢衍的示意下,风飘凌坐在谢衍对面留好的位置上,等待师长的下文。
    白相卿取来酒,满上三枚酒盏。师尊甚少与他们一同饮酒,他笑道:“师尊今日倒是有雅兴,邀我们看雪饮酒。”
    “药王赠的陈酿,藏了三百年,不必敬酒,自便即可。”谢衍说罢,掩袖,饮下烈酒。
    他微微蹙起眉。
    待师尊饮了,两人才举杯。
    风飘凌向来修心,很少喝酒,忍不住赞道:“真是好酒,辛辣烧心,直冲天灵。”
    白相卿雅士作风,最喜饮酒,笑道:“药王谷的酒名不虚传,醇厚辣口,回味绵柔有劲力,我们有口福了。”
    明明像是白水,寡淡无味。
    谢衍用唇轻抿,静了片刻,也没扫徒弟的兴致,只将杯盏里的酒饮尽,就不再斟。
    他放下杯盏,温声道:“其余的,你们二人饮了吧,这些日子四处奔忙,也颇为辛苦,正好放松一番。”
    二人不觉有他,被师尊温和关怀,高兴极了,推杯换盏,不多时就饮了大半。
    谢衍支颐,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他虽然鲜少饮食,但最近无论是茶还是酒,尝起来都像是白水,实在寡淡。
    大概是道基动摇,其余四感暂时还正常,唯有味觉在减退,他已经很难尝出滋味了。
    唯有……
    圣人抚过唇畔,忽然想起魔君缭绕檀香的血,芳香扑鼻,甜美至极。
    谢衍喉结滚动,忽然一阵焦渴。
    “师尊,和北渊最终的谈判之日就近在眼前了,仙门的讨论也进行过几轮,您最终的决定是?”
    酒过三巡,风飘凌微醺,大着胆子打探师尊的心思。
    谢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骨有节奏地敲击小案,问道:“飘凌,如果你是个饥饿濒死之人,面前摆着一盘肉,你会不会吃?”
    风飘凌不假思索道:“当然会。”
    谢衍莞尔,转过脸来,一字一顿地问:“如果,这是一盘人的血肉呢?”
    风飘凌闻言愕然,随即坚决道:“何故残杀同类?人生当有气节,不吃,饿死也不吃。”
    谢衍又看向白相卿。
    白相卿看过饥民灾民,战乱流徙,倒是比风飘凌更接近民生,却叹息道:
    “人食人之事,自古有之。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有的选,人自然不肯残杀同类。”
    谢衍笑了,“你二人学习圣贤书,合该如此。”
    “将自身的饱食,建立在对他人的敲骨吸髓上,或可生存延续,却非道德之举。”
    谢衍说到这里,看向窗外。
    一只鹰隼降落,叼住跳出冰洞死去的鱼,将腐肉啄食干净。
    圣人眼底空旷,似有漫天风雪,道:“现在的仙门看上去还好,实则处处危机,最根本的还是资源不足。如果吞掉北渊,将魔道压榨到极限,能续命。”
    谢衍有不下十种拆了北渊的办法,挑动分裂,扶持反对者,拉一派打一派,零零总总。但他不会用。
    正如人不能吃人续命,他也不希望,仙门所谓的盛世是诞生在食腐之上。
    当礼乐大同沦丧,人皆汲汲营营,踩着同类的尸体上位时,仙门就不成其为仙门了。
    谢衍并不希望,明镜高悬下,皆是沐猴而冠者。
    他叹息一声,“倘若走到盛极而衰的那一日,也是仙门的宿命,就如此吧。”
    *
    最终谈判的结果,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仙魔大战在圣人的主导下,最终以一个相对体面的姿态收场了。
    陆机印下魔宫印章时,也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