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野岭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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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会,卫瑜然眼眶红红,眼泪流干,一只大手将她搂了起来,她坐在周枭腿/上,看着他给自己笨拙地穿上衣服。
    显然他没有做过给女人穿衣服这种事。
    系上肚/兜时,他还得双手绕到腰后盲系。
    卫瑜然对他的恨意没有消解,只是累了倦了,以至于眼里的恨意像被一层水雾蒙住,毫无杀伤力。
    她下巴被迫靠在他肩头,男人粗脖上的红刮痕就近在眼前,卫瑜然怔怔看了会,忽然张口狠狠/咬/上,以泄这一路上被他欺负的愤怒。
    周枭给她系腰上带子的动作明显一顿,但也没有把她推开,而是垂眸任由她咬。
    卫瑜然咬了好一会,没见他喊疼,松了嘴,只看到颈窝处留下了红红的牙印,跟铜墙铁壁似的,她根本咬不动。
    她恨自己没有两颗尖牙,不然这男人就得鲜血横流。
    周枭当没发生似的,继续给她穿衣服,穿到一半,卫瑜然面色忽然绯红,不敢置信抬眸望向周枭的侧脸。
    “你……”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周枭用了她的帕子给她擦拭,擦着擦着,他忽然感觉到手腕有一丝湿润。黑湛湛的鹰眼波澜不惊看向怀里的女人。
    “你……”
    周枭喉咙发出的单音节,随着喉结滚动而低沉,卫瑜然觉得这辈子的尊严都要没了,气得颤栗,“你快拿走。”
    谁要他擦了!
    “那卫娘……”周枭晓得她羞恼之处,沉声道:“你先松开。”
    他整个手腕被她夹住了,如何拿出来。
    卫瑜然不太相信他,但钳住男人的手也不是个办法,她只能忍着耻辱松开。
    手腕得到活动自由,周枭瞥了眼自己筋骨分明的手腕,以及上面的湿润,莫名想到昨晚,覆盖了淡淡一层水一样的薄膜。
    周枭握拢掌心,继续给她擦拭,擦完又继续给她穿衣服。
    卫瑜然一双水眸恨不得剜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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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马车停在营寨里,侍卫车夫率先跳下来,喊道:“将军,到了。”
    不一会儿,车幔掀开,出来的是周枭,身披一件云白青枝纹雁翎氅衣,即使有围领围着,仍能若隐若现看得出脖子上一道道被指甲划过的红痕,以及那一个牙印。
    他没有放下车幔,而是一直举起,回头望向车内的人。
    这女人身上的衣服他都已经给她穿好,没有什么不体面的。
    只是衣服的主人有些恼恨他而已,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坐在坐榻上不肯出来。
    “想我抱你?”周枭说着,就要进去。
    卫瑜然被他厚颜无耻气得无话可说,只能自己起来,径自从他面前走出去。
    周枭比她先一步跳下来,朝她伸出手,这一幕和当初榷场她从马背上下来那一幕何其相似。
    卫瑜然瞧了瞧他宽大的手,有些粗粝,但并不妨碍指骨分明,连着的手腕都透着一股握刀习武才有的力量。
    她余光望了望周围的侍卫,都没有看过来,但她仍不想把手搭到这男人的掌心里,这像什么话。
    正欲扶住他手腕,借力下马车,没想到刚要搭上时,忽然的,那只手主动反握,将她五指全都收拢到掌心,掌心的温热紧紧包裹着她。
    卫瑜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出手,只是周枭不让她抽出,反而将她扯了下来,卫瑜然身体不稳,被迫从车辕上掉落,周枭稳稳接住她腰肢,将人搂到地上。
    “小心点。”周枭的嗓音从头上传来,稳重中透着磁性。
    “……”卫瑜然不想理会他,怕被别人看到,快快将人推开,与他保持距离,迈着小步自个往前走。
    周枭瞧着她这份疏离的劲儿,哑然失笑,随后跟在她身后。
    没多久,周枭要去忙军中要务,忙得不可开交,卫瑜然回到竹轩居,正在平复心情。
    在马车上被他这样那样,这人简直厚颜无耻,令人发指。
    那几包药都被他路上扔掉了。
    不过幸好,她还留了一招,等绿樱回来就让她把那包药悄悄带回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绿樱回来了,她看到卫瑜然好一阵担心:“二少奶奶!奴婢还以为你要抛下奴婢!”
    她买完糖霜饼和蜜饯果子时,回到药馆,只剩下马车和车夫在那,还以为二少奶奶出事了。
    直到车夫同她说二少奶奶跟将军先回去了,她才放下心。
    卫瑜然让她将买好的蜜饯果子和糖霜饼放到桌上,“先不用管这些,绿樱,你先替我去一趟马车那。”
    绿樱疑惑:“为什么?二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吗?”
    卫瑜然神情自若吩咐:“马车的坐榻下有一包药,我忘了取回来,你现在去一趟。”
    绿樱没有怀疑其他,以为是二少奶奶买完药回来,落下了,“二少奶奶你放心,奴婢这就去。”
    “快去快回。”卫瑜然双手交于身前,拢了拢袖子,在等待的过程中难免有些忐忑担忧。
    怕绿樱这事没处理好,又怕周枭发现。
    不过一想到周枭已经去处理军中要务,她这边悄然熬一碗药喝,应当不会被人发现。
    营寨里主人家的马车一般都有专门管理的地方,绿樱找到她家二少奶奶常乘坐的那辆马车,上去之后,打开坐榻,果真发现里面有一包药包。
    看来这就是二少奶奶今天出门买的药。
    也不知买的什么药,咦,这药包有点少,怎么只有一包?通常不应当是三四包么?得连吃好几天才行。
    绿樱想不明白,翻了翻坐榻之下其他的角落,确定就只有一包药包后,拿着下去。
    路上遇到站岗的侍卫,绿樱匆匆赶回去。
    没想到在一个路口,迎面撞上刚从操练场出来的周枭,她赶紧作了作揖。
    周枭在看到绿樱手上提着的药包,神色骤然沉下去,“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绿樱低头看了看,“奴婢也不清楚,这是二少奶奶让奴婢取的。”
    周枭一听到这话,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此刻尽毁,“在哪取?”
    绿樱察觉将军语气严肃冷厉,心里抖了抖,老实说了出来:“是……二少奶奶马车上。”
    “只有一包?”周枭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那女人竟然跟他玩心眼,偷偷藏了一包。
    定是她过来之前塞了一包到马车里。
    绿樱:“只有一包。”
    周枭阴沉地磨了磨腮帮子,这女人心思还挺活泛,这一次要是阻止了,她必定之后也会想尽办法喝到。
    眼神示意绿樱将药包给他,绿樱有些迟疑,“爷,您这是?”
    周枭:“这药受潮了,你去军医那让他抓一包祛寒的药。”
    绿樱不明所以,将军怎么会知道这是包祛寒的药?
    “记住,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周枭眼神一冷,“否则你仔细你的脑袋。”
    绿樱心里一揪,哆嗦地把药包递过去,“是……”
    绿樱只能去军医那开一包祛寒药,只是拎着回去的时候,不禁揣测将军这一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不要告诉二少奶奶?
    万一二少奶奶知道后和将军对峙起来,那岂不是就暴露是她泄密了?
    将军怕是真的会砍了她的脑袋吧。
    绿樱心事重重拎着药包回到竹轩居,“二少奶奶,你让奴婢取的药包拿回来了。”
    卫瑜然浑然不察,原本憋了一口气这总算是松了,接下来便是考虑到要如何熬煮,厨房那人多眼杂,煮起来一股药味,伙夫肯定晓得,届时通报给周枭,岂不是功亏一篑?
    经过深思熟虑,卫瑜然决定在竹轩居偷偷熬煮,让绿樱去厨房取熬药的药罐和火炭,在竹轩居外面的花园上架起一个架子,底下放置炭盆。
    看到药罐慢慢煨火煮起来,卫瑜然闻着空气中飘着的药香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绿樱取来一个碗,看着二少奶奶坐石凳上看着,欲言又止,“二少奶奶,奴婢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卫瑜然有些讶异:“怎么了?”
    绿樱斟酌了片刻:“您今天去抓了药是为什么啊?身体不舒服吗?”
    卫瑜然顿了顿,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她和大哥有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本就不光彩的事情。
    “是一些祛寒的药。”
    “祛寒啊……”绿樱呢喃,有些恍惚,这不是和将军说的是一样的意思么,难道那包药真的受潮了?
    看来将军用心良苦,对二少奶奶这么好。
    如此一想,绿樱便没了那点愧疚,认认真真帮她扇火,不一会儿,药汤熬出来了,她端到石桌上。
    “二少奶奶,你小心烫。”
    卫瑜然碰了碰碗边,确实有些烫,她垂眸吹一吹,碗面飘起来氤氲的热气,这一碗药看起来苦得很。
    喝之前,卫瑜然想到那名药师说的,多喝了会导致不孕,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她还没怀过孩子呢。
    可她夫君都去世了,若是这时候怀了大哥的孩子,她不敢想象未来的路有多难走。将未来寄托在男人嘴里的“你生下来我就养”,是很傻的。
    她娘亲从小就教导她不能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和虚伪承诺,因为钱和权在哪,爱就在哪。
    当初周贯聿娶她时,也是许诺的正妻之位和管理内宅的权力,她才肯点头,愿意嫁给他。
    可是……卫瑜然想到这段时间周枭也给了自己管理内宅的权力,月钱甚至有七两。看着是不错,但是无媒苟且才是让她最担心的。
    她真不该为了报答他,而选择那种方式。
    卫瑜然深深后悔,平白招惹来了一头狼,要她给他生孩子。想到在马车上发生的一幕,卫瑜然暗气,毫不犹豫喝下这碗汤药。
    至于孩子,有的是他未来的娇妻美妾给他生。
    何必来糟蹋她的人生,给她本就艰难的未来添多一份危险。
    一碗温热汤药下肚,卫瑜然睫羽颤了颤,随后面无表情搁下碗,让绿樱端下去,顺便处理这些炭火和药渣。
    殊不知,主仆两人在花园里一举一动,毫无遗漏落在周枭眼里。
    从绿樱悄悄搬来厨房的药罐过来时,他就在暗处观察,闻到空气中的药味时,他仍是对她抱着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