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所以,我并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
    听着这番意外合理的解释,林慎的眼神不由陷入沉思。
    “我非得背这个不可吗?”
    二人面前,正一脸倦怠的少年,拿脚背蹭着裤腿,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他无甚兴趣地看着这堆复杂难辨的金属器械,在同时注视而来的两道目光中,认命地盘腿坐下。
    “组织镊,艾利斯、持针器……”
    有趣地看着正被器械名称折磨的少年,林慎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来,李兄你还是打算回邺城?”
    李明夷坦然颔首。
    陈留百姓尚有重新来过的官医署可以依靠,处于叛军统治下的邺城,此刻必仍是一片疮痍。
    他的视线慢慢聚焦在眼前一排排雪亮的器械上。
    不管命运如何轮转,他手中始终握着一柄手术刀。
    或许,这就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理由。
    *
    杨柳二月,春风吹开积雪,黄河再次奔流。
    将已经接近痊愈的陈五功托付给裴之远后,带着整理一新的器械,李明夷和马和、阿去二人一同租了艘小船,准备渡河回到邺城。
    “李兄——等等我!”
    船夫摇着桨片,正准备松开缆绳,隐约听见有谁高声呼喊。
    他张着手掌望远:“客官,你们还有亲友送行?”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疑惑地转过目光。
    远远的,只见一道瘦长的身影,背着胀鼓的包袱,正颠颠朝他们奔来。
    马和将幌子一揽,啧了一声:“是那小郎君?不好不好。”
    不等他不好个所以然,来人一眨眼跑到跟前,还未停下喘息片刻,双腿一迈便翻上船舷。
    “林慎?”阿去认了出来,更是惊愕,“你来干嘛?”
    “我已经,已经和裴公禀明。”
    狂奔几里地而来的青年,把包袱往船舱里一塞,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坐在甲板上,半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要跟随李兄,继续修习手术。”
    第122章 锐器外伤(捉虫)
    有更多医生的加入,对医署的发展自然是一桩好事,李明夷倒不持反对。
    阿去却起了好奇:“那你师兄呢?”
    他拿手在头顶比划一下:“就是个子高高的,眼睛黑黑的,脸比死人还臭的那个。”
    “你是说谢师兄?”林慎没忍住,被他的形容逗笑了,“你问他做什么?”
    “他不是会做什么手术吗?”阿去咕哝道,“他跟来,就用不着我一个外行赶鸭子上架了。”
    “师兄说,上次出手相助,只是因为病人在官医署中,他责无旁贷。”林慎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李明夷,迟疑地说完后半句话,“此后,他不会再参与手术之中。”
    “真的?”马和竖着耳朵听到这里,一时大喜过望,“那可太……咳,太遗憾了。”
    阿去狐疑地转眸:“道长,你不会是怕他来吧?”
    “胡说。”马和掩饰地转过脸去,赶紧催道,“人齐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说话间,凛冽的朔风又从隔岸吹来。李明夷回望一眼在晨光中安静伫立的陈留城,向船夫点点头。
    随着嘎吱几声船桨摇动,载客的小舟划开河波,向着春寒料峭的北方驶去。
    ……
    “你们听说了没?北面那位已经归降,朝廷还封了他个归义王,不日就要来讨叛军了。”
    “我才不信——那姓史的和姓安的原是一伙的,他们能和朝廷一条心?我倒盼着朝廷快快出兵,一气把这群王八羔子逮住!”
    “朝廷?只怕……”
    河岸的码头上,两个蓑衣草鞋的老汉正忙着撒网,忽然瞧见泊来的小船,当即收起嘴里的闲话,埋头干起手头的事。
    水波哗地散去,船头靠上渡口。
    “奇怪。”抱着包袱的青年,正探望着下船,眼神越发疑惑。
    入目一片安静,船影寥寥,就连行人也不见几个。
    “邺城自古便是重郡,怎么如今这样败落?”
    “你是傻子么。”阿去一跃从甲板跳下,“这里是叛军的地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现下只有往外逃难的,哪里有人朝火坑里跳的?”
    他向后瞥了瞥。
    险些忘了,船上还有个傻子。
    “你现在回陈留还来得及。”李明夷跟着走下船,向林慎递出一个不加嘲讽的眼神。
    渡口的木板已经叫河水腐去大半,杂草钻满了缝隙。刚踏上去一步,便听咯吱一声危险的响动。
    “不如咱们一块走。”马和趴在船舷上,趁势提议,“一会回去取了细软,还能连夜坐船回去,凭你我之本事,再加一个小林郎,何愁不发财也?”
    “还有我呢!”阿去横去一眼。
    马和怀疑:“你?你能做什么?”
    “你这老道,少小看人。”
    他都认得那些稀奇古怪的器械了。
    少年在心里默默补了后半句。
    “我是不会回去的。”听着他们斗嘴,林慎若无其事将包袱扛上肩头,迈起阔步向前走去。
    李明夷便也省去口舌,伸手拎起少年的衣襟:“走了。”
    “道长,我这船就要回南岸了。”见那穿道袍的男子呆站在船头,船夫拉了拉蓑帽,向他瞟去,“你……”
    “时不我与,罢了罢了。”马和长长唉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下了船,举着幌子向前头三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