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思及此,周玠心中一顿快意,那股子妒火也消弭不少。
    帘外,相无雪垂目,十指隐忍得鼓起青筋。
    周玠是君,而他是臣。
    此处是皇宫。
    皇宫。
    相无雪被迫冷静。
    “大人看到我的样子很失望嘛,你喜欢的‘钱仙子’原来是个样貌普通的人。”祝荷道。
    相无雪张口,欲意否认,可不知该怎么说,此时此刻他的全身力气全用来克制。
    “大人现在肯定又失望又生气,毕竟我从头到尾都在骗大人呐,想想大人被骗的样子就很好笑。”
    祝荷微笑,笑起来的神态与从前无异,笑声更是未变,但她的脸变了,面色、说话的语气变得格外冷漠残忍,仿佛另外一个人。
    相无雪感到一股冷意。
    “相无雪,我可不喜欢你,也没打算嫁你,我本来那天就要离开京城的。”
    谁知道周玠这疯狗早备了阴招。
    祝荷不紧不慢道:“我就是想玩弄你,想看看一朝刑部侍郎受伤的模样,相无雪,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很痛苦吗?你不若与我说说,让我高兴高兴。”
    一字一句满是赤.裸裸的恶意。
    祝荷亲自吐露,远比周玠说的话更打击相无雪。
    相无雪怀疑祝荷身份,怀疑她的容貌,怀疑她的话,却唯独没有怀疑过她要嫁给他的事。
    身份样貌,是假的也无所谓,可相无雪没想到那句话也是假的。
    假的,假的,所有一切全是假的。
    相无雪呼吸不稳,背后的鞭伤疼得厉害,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膝盖发软,他险些站不住,往后踉跄几下,身姿摇晃。
    祝荷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而欣赏起相无雪的狼狈不堪。
    “对了,虽然我一直都在骗你,但我方才的话可全是真的。”祝荷继续在相无雪心头扎针。
    相无雪额角冒出冷汗,勉力忍耐住伤痛,随后重新站住脚,抬头直直望着祝荷。
    那双清澈漂亮的凤眸里面蕴着复杂的情绪,仿佛在问祝荷:
    是不是殿下威胁你?
    虽然不知二人纠葛,可依那日情景判断,周玠对祝荷有恨,而祝荷装不认识周玠,定是对他不喜。
    祝荷似乎看懂了,面露一股子骄矜,嗤笑道:“笑话。”
    周玠从帘中走出来,当着相无雪的面搂住祝荷的腰,心中快意,眉眼飞扬:“这就是你掺和进来的代价。”
    相无雪沉默着,身后一片混沌黑暗。
    周玠暗捏祝荷腰间肉,警告她给些反应。
    祝荷装不懂。
    周玠见祝荷没反应,心下一恼,明面上不显,此等关头,必须杀人诛心。
    “祝荷是我周玠的。”周玠高调宣示主权,“你连她的真正的过去都不知道,根本不了解真正的祝荷,但我知道所有,若非我,恐怕你连祝荷名字都不知道。”
    “你该感谢我,瑾之,我奉劝你好自为之,你懂吗?”
    相无雪艰难忍耐着前所未有的痛楚。
    “好了,回去吧。”周玠道。
    相无雪转身,抬起沉重的脚离开。
    “回去好生养伤。”周玠冷不丁道。
    相无雪闭了闭眼,还是回头行了下礼。
    祝荷目送相无雪背影,这才发现他后背不对劲,原来他受了伤。
    没想到他如此能忍,竟到最后才露出破绽。
    思及周玠的话,祝荷想相无雪这伤恐怕与她有关。
    周玠竟在相无雪伤势未痊愈时召他来,这不是火上浇油嘛?周玠此计,其心可诛。
    外头还下着大雨呢。
    祝荷无声说:相无雪,抱歉。
    也许她不该去......不对,全怪周玠。
    始作俑者周玠此时神色快意。
    大雨之下,相无雪背后的伤只会加重。
    重了好啊,痛死他最好。
    周玠冷笑。
    相无雪出殿门后,无人给他送伞,他亦未找人要,而是迎着大雨出宫,背影萧条失意,狼狈到极点。
    噼里啪啦——
    雨势肆虐,声响贯耳,冷风猎猎。
    沉甸甸的雨滴重重砸在相无雪受伤的背上,带起剧烈的痛,有血浸出,染红了雪白的衣料,然而这仍不及相无雪心中一丝疼。
    四面八方的寒冷侵身,却抵不过他心里的冷。
    脑中自虐似的重现祝荷适才的话语,一字一句,皆如一把冰寒刺骨的刀刃刺进相无雪心脏。
    相无雪第一次心动,第一次被心上人欺骗,第一次尝到心如刀绞的滋味。
    饶是如此,相无雪心中生不起一点对祝荷的恨意。
    因为......
    追忆半生,出身世家,自幼聪颖,受祖父与恩师教导,熟读圣贤书,喜好律法,追随心中之道,半生清正无私,从未犯错,好春遇祝荷,入情之樊笼,背君子道,违法徇私,一错再错,后许下重诺,然遭她负,肝肠寸断。
    然,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无论何等大错,他一力承担。
    相无雪小半辈子清心寡欲,却无法断情绝欲,情之一字,复杂莫测,他无法勘破,唯留甘之如饴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