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棚中的公鸡换成了一条立耳垂尾仰首的凶犬,目光险恶,龇着尖锐的牙。
    郁卿差点笑出声,谢临渊心眼气量比针尖还小。
    她捡起一根树枝,在狗四周划了一个圈,写在雪地上:“议政殿办公处。”
    金銮殿上,谢临渊忽然得到线人来报,郁娘子传讯。
    他顿时怒不可遏,果然她就是在乎那个学堂的三郎君。他动了那只丑鸡,她才会想起他。凭什么一个认识了三日的陌生男子都能抢走她的关注。
    谢临渊闭了闭眼,展开纸条,歪斜的字迹质问他:“你把赵三郎如何了!”
    尽管内容是问她心上人的,字却是写给他的。
    谢临渊盯着那愤慨的每一笔,再多不甘也只能咽下。
    他始终都是第三个人。郁卿喜欢林渊,而他亲手毁了林渊。她做建宁王宠妾,他杀建宁王。她与薛廷逸举案齐眉,他抢她入宫。她和牧放云逍遥自在,他去阻拦。她和牧峙成亲,他非要插足她的婚姻。如今她对赵三郎有意,他还拆散二人。
    郁卿和潞州裁缝铺的娘子们说,她有过三位夫君,其中却并没有他。他何尝不是她一生中的无名氏。他什么都算不上。
    谢临渊放下纸条,静默了许久,最终提笔写道:“杀了。”
    纸条传回郁卿手中,她狐疑地盯着那两个字,谢临渊又犯什么疯病了。
    她写道:“尸体埋哪里了,我去上坟。”
    谢临渊垂眸,面无表情提笔写:“议政殿。”
    郁卿收到纸条:“……”
    这算盘珠子都打到她脸上来了。
    议政殿是不可能去的。
    为了避免他发疯钻牛角尖晚上不睡觉,还是认真写道:“我看在阿珠面子上和他打招呼,每天说不到三句话,你操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如有空记得还我布偶。”
    下一次送回来的没有纸条,也没有胡搅蛮缠的威胁狠话了。
    只有一个布娃娃。
    郁卿满意地捏着布偶,忽然,又心绪不宁。
    她和谢临渊之间,像连着一道隐形的丝线,她一扯他就被勒住,他扰动时她必定会感知。谁都无法忽视彼此。尽管他们名义上彻底断了。
    这样他们永远也扯不清。
    她取出一张纸条,郑重写道:“请陛下一次性将布偶全都还给我。”
    郁卿等到晚上,谢临渊头一次没有回应,纸条再没传来。往后的几日里也没见线人送来布偶。郁卿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玩忽冷忽热的把戏,易听雪却忽然带给她一对布偶。
    “明日陛下临幸平恩侯府赏梅宴。”她疑惑又小心翼翼地问,“卿妹可要去?”
    郁卿问:“陛下要求我去?”
    “陛下未提起。”
    谢临渊的意思是,决定权在她。他只询问。
    郁卿收下布偶,藏进自己厚厚的毛绒袖子里:“不去。”
    过了两日,易听雪又带给她一对,面色复杂道:“明日陛下临幸大理寺少卿府上,卿妹可要去?”
    郁卿理直气壮:“不去。”
    但布偶照收。
    隔日郁卿从裁缝铺回来后,有一行宫人来拜访,自称是尚衣局织造的奉御,拿着郁卿的布偶,先赞扬了她缝纫上的几个巧思,又指出明显的不足,最后问郁卿可想去宫中织造。
    郁卿不得不承认,她心动了。尚衣局织造集全天下最顶尖的制衣师傅。掌柜娘子就凭借她师从宫中织造的手艺,在东市开了个铺子,客人常年络绎不绝。
    若她今后想在人才辈出的京都开个裁缝铺谋生,肯定要过硬的手艺打底。
    可织造在东苑南,算是半只脚迈入了长安宫。她当初好不容易跑出来,现在却要回去吗?
    她也不是没有营生的手段,给掌柜娘子打一辈子工也成。
    郁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独自开铺子的想法占了上风。
    到了织造,她发现此地就是一个秩序更紧密,规模更宏大的裁缝铺。人人都在忙碌,也没什么好担忧惧怕的。一整日下来,谢临渊更没出现。
    傍晚时,郁卿走出东苑角门,杜航立在一辆车在等她。
    车帘大开,里头没人。
    “今后都由微臣接送郁娘子往返。“他笑道。
    郁卿犹豫片刻,还是上了暖和的车架。一路马蹄哒哒,她静默地抱着车上手炉,靠在车厢上听着。
    回到家后,她莫名放松了许多。
    今非昔比,谢临渊不会掳她入宫,还很听她的话,除了贼心不死。从前那些事,应当再也不会重来。
    就这样直到正月十四,易听雪问郁卿:“你想去上元宫宴么?”
    如今易听雪官居户部侍郎,必须得去。这两年裴氏没了,朝堂也有不少变动,当年事也无人敢再提。
    侍婢们捧着托盘,上头备好的衣衫环钗水粉胭脂。郁卿只瞧了一眼,目光就移到桌上的八个布娃娃。
    足足八个。
    她真切感受到谢临渊下了血本。
    “不去了。”郁卿低下头,和阿姐道别,抱起布偶们离开。
    易听雪叹了口气,似是知道这个结果。
    今年的冬天格外干冷,雪下得不多,但风中总有股凛冽的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