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坠落/今年港岛下雪吗 第139节

    她和周今川不能在一起,不代表情意被抹去。
    那他呢。
    他们之间算什么,空有一张结婚证的关系吗。
    她刚才说腿麻了,放她下来走走。
    她没说会走掉。
    他脑海里回忆起她那句话。
    他骗她,那她也要骗他一次。
    是这一次吗。
    骗子。
    她之前说不喜欢周今川了。
    说过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说过可以喜欢陈祉,可以依赖他,什么事都会和他说。
    风雨冲刷过的夜空格外沉黑,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空,忽然自下而上升起直线烟花,铺展成扇形,中央是几束银灰色的巨大烟花火,绽放后化为数个洋甘菊似的小烟花,再次绽放后变成更小型的蒲公英,绚烂着,飘散着,最后坠落。
    周围祝福声四起,众人欢声笑语。
    只有陈祉,伫立不动,漆黑瞳孔黯然。
    “还没找到吗?”
    许管家胆战心惊,着急忙慌吩咐完后不忘安慰,“已经扩大范围寻找了,应该快了,太太那么聪明,肯定没事。”
    恶人已被抓捕,南嘉警惕性不低,出事概率接近没有。
    陈祉:“你觉得她会去哪儿。”
    许管家不好说。
    “周今川呢?他被送去救护车了吗。”陈祉忽然问,“她有没有可能跟过去?”
    这一点,许管家倒是没想到,多派一支人手跟去查看。
    热闹的人群里,陈祉独身而立,瞳孔放空,低声自嘲:“就算去也应该和我说一声。”
    他又不是不给她去。
    她明知道,他妥协的程度,不会比周今川低。
    过片刻,许管家接到寻找无果的电话后,看少爷仓促隐忍的模样,愧疚又心酸,抽噎一口气,“还,还没有消息……太太她……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感知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后,许管家吓得往后退缩,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寻找的范围能否扩展到岸边。
    许管家的话,其实就是陈祉心底的写照。
    有时候,许管家对少爷心思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看着少爷长大,也很早发现他高中时期私藏了那张照片。
    当时只觉得新鲜,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少爷竟有爱而不得的一刻。
    陈祉默认许管家的暗示,声色黯哑无力,“去岸口看看。”
    他知道南嘉这些年能一个人闯过来,就绝不会像他们一样懦弱消亡,她不会沉眠于海底,她该矗立于山巅。
    她从不是娇滴滴的蔷薇花,她是永不凋零的火焰。
    他都知道。
    但是,万一呢。
    就像他之前明知道周今川和明珠的关系,甚至挖出一些证据,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告诉她,让她相信他,直到今天才让她知道真相。
    一举看似深谋明智,实则是他自私畏怯。
    畏怯她贪壑于过去的锦瑟华年,畏怯他们羁绊终止于此。
    许管家正想布人去几个容易跳海的岸口,看到不远处人影后,欣喜若狂,“太太……”
    眼前女孩仿若凭空冒出来一样,平常走过来,陈祉背对着,转过来时,熟悉的人近在咫尺,从未离开过一样随常,手里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u盘,率先递给许管家。
    许管家一头雾水,看着老u盘,“这是……”
    南嘉还没解释,一侧高大颀长的男人身形将她完全覆盖住,巨大的拉力下,脚跟往前趔趄,随后整个身子完全跌入坚实怀抱。
    感官被湿冷的风意和他身上凛冽的薄荷气息占据。
    陈祉臂弯箍她太紧,不留一丝罅隙,恨不得嵌入骨血。
    在抱到她的一瞬间,他心跳霎时枯木逢春,眼眶克制不住的红。
    第78章 雾消云散 本能地想要回到陈祉的身边……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最后一秒到新年伊始,又一轮烟花秀升起,光矢纵横,洋洋洒洒弥漫开。
    时间停滞在此刻,周边不相干的人皆化为虚影,只有无声无息相拥的他们。
    他臂膀的颤抖和沉重的呼吸,几近让人阵痛,南嘉深呼吸,无措喊了声:“陈祉。”
    他没回应,她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其聆听心跳。
    前方温暖的怀抱和风冷热交织,她消极呆滞的感官被提上来,瞳孔倒影海平面上,华光绚丽的烟花。
    新的一年,她也要迎接崭新的人生了。
    陈祉指骨从她的腰际摸到蝴蝶骨,再到天鹅颈,最后松开对她的束缚,温热掌心覆盖着皙白面容,哑声道:“你刚才去哪了。”
    “我……刚才去洗手间洗手,看到一个人向我招手,以为是我妈妈……”南嘉怔怔,“走近看才发现她不是我妈妈,她是白思澜的母亲。”
    她站在游艇上时满脑子就充满对逝世父母的回忆,下来后身心麻木恍惚,人潮汹涌,光影错乱,导致认错人。
    白思澜母亲今天为了参加女儿的订婚宴,衣着和发型庄重规矩,远看确实很有慈母感。
    白母找南嘉没有恶意,介绍身份后,说了一些话,语言羼杂,听得人稀稀落落。
    回过神来,南嘉只记得是一些家长里短,白母说她和白思澜在跳芭蕾时的样子很像,说她们都很厉害很努力。
    一个刚才失去女儿,一个失去母亲,交谈时不自觉产生共鸣。
    白母说她自己身患绝症,活不了太久,今天本来是她去医院打止痛的日子,但她更想看一眼女儿穿婚纱的模样。
    可惜最后没能看到。
    母女俩早断绝关系,白思澜从未去医院探望过病后的她,还让亲友带话,问她怎么不早点死掉。
    白母不怪她恶毒咒骂,身为父亲的明珠也不会怪她这场鸿门宴,他们知道从前对那个女儿亏欠太多,白思澜小时候追求不到家庭的爱,长大后才拼命追求名誉和钱权。
    人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活得太落败,太孤独,说到底只是需要爱而已。
    最后,白母交给南嘉一个u盘和一句对不起。
    她自然没资格替明珠或者白思澜向南嘉道歉,是觉得好好一个女孩,完整的家庭就这样被他们毁了,白母偶尔会想,如果多年前某一天,少和那没出息的情人吵架,多给白思澜一些关怀,命运的齿轮,是否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南嘉回来的时候,听到背后摔倒的声音。
    她回头看,是白母晕倒在地,周边有好心人拿手试探,发现对方已经没了声息。
    接连三条生命离去,南嘉思维僵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人群和烟花喧嚣,听不见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只在看到许管家后,下意识把东西递过去。
    “这个u盘。”南嘉说,“她妈妈说里面装的是不仅是今天的事,还有周家夫妇其他犯罪证据,内容很详细,足够他们判死刑。”
    周家以前不清白,明珠都知道,掌控不少证据,这些年周家一直看明珠不爽,迟迟不动手是怕狗急跳墙,知道就算杀了这人,他也有弟兄将他们的犯罪证据传承下去。
    白思澜母亲手里的这一份是母盘,是最具体详细的,为的是以防万一,保女儿后半辈子无忧。
    现在用不上了,她把它交给南嘉,让周家夫妇再无翻身可能。
    “就算有重要的事情,太太也不能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许管家捂着担忧的心口,“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不到你有多担心,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你了。”
    “不好意思。”她环顾四周,保镖果真少了很多,“我今晚有点迷糊。”
    “为什么迷糊?”陈祉垂落手,音线放空,“因为周今川的事?”
    “嗯。”南嘉没否认,“刚知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天塌了。”
    许管家倒吸一口冷气。
    小太太未免太诚实,这时候哪怕骗骗少爷也好啊。
    许管家倒退两步,生怕自己被波及。
    陈祉不为所动,暗光下瞳孔讳莫如深,生冷地俯视她润白的面庞,“所以呢。”
    要跟周今川走吗。
    知道真相了,知道他这些年的不容易。
    就算做怨偶也要和他远走高飞吗。
    那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在陈祉因为不确定性,被无限放大至千万倍。
    “但是想想。”南嘉摇头,“他又不是我的天。”
    今晚这出好戏,刚开始看得百味杂陈。
    周家其他人的欺骗无所谓,周今川不一样。
    当初一起长大的情分有多深,知道真相后,捅入她心房的无形刀刃可能就有多痛。
    也许她应该恨周今川,恨他明知他们的关系还要对她好,恨他帮他的杀人凶父母隐瞒不说出真相。
    满腔的恨意汇聚,在注意到那把刀后冰消瓦解。
    他父母的孽,他父母活得好好的,什么判决还没下来,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替他们偿还。
    她对他没怨恨,没感情。
    西伯利亚凛冽的雪是感情的麻醉剂。
    好的坏的,热烈的冷漠的,统统冰封。
    烟花散场,雾消云散。
    “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她总结。
    许管家悬着的心放下,重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