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空气有些凝滞。伊秋不做多想,直接迈进屋子,冲着小贝多芬招了招手。
    “哟,小先生,还记得我吗?”
    轻快的语调吹散了密布的乌云,伊秋满意地看着男孩抬起头,光线将他脸上的表情显露无疑。
    惊奇、欣喜,单纯而可爱,解读一点都不难——看来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那么糟糕。
    笑容不经意间在眉眼间绽放,伊秋甚至兴起捻起裙摆向他行了个屈膝礼,完全不管场合对象是否合适。
    这个孩子值得。
    不管过去还是将来。
    他没有说话,伊秋干脆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不跟我打个招呼吗,小先生?”
    男孩张张口,半天只蹦出来一句气声。
    “你……”
    “路易斯,别像块木头杵在那,快过来——”约翰急切地走过来,他往小贝多芬背后拍了一掌,压着他的双肩推着他靠近伊秋,“这是你的新钢琴老师,她可是——”
    “钢琴老师?你?”
    父亲的话令男孩瞪大了眼睛,像是惨遭背叛一般,脸色突然煞白,他猛地摇着头挣开约翰的掌控。
    伊秋蓦然记起,初见时小贝多芬就表现出对钢琴老师的极大抗拒。
    “不行,不可以,你怎么能是钢琴老师……”
    “路易斯,你在胡说些什么?”
    男孩的失魂呢喃终于引来父亲的训斥,他不满地打断他,一把扯过儿子,和他怒目相向,
    小贝多芬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紧咬着唇,再次用力挣脱了父亲的手。
    “我讨厌钢琴,听见没有?讨、厌——我最最讨厌钢琴!”
    “钢琴老师,我不要。弹钢琴,我拒绝——”
    男孩抱着小提琴绝望地冲着屋子里的大人歇斯底里地倾诉着他的意愿。小狮子没有炸毛,他只是收了伤,面临最终的困境时无力地用喑哑的嘶吼反抗。
    伊秋意识到自己被他划归在威胁里,思维有些断层,只用目光默默注视他。
    “住嘴,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火山终于喷发,约翰整个脸涨得通红,五官因愤怒扭曲变形,他提起儿子就往窗上抡去。
    瞳孔微缩。
    毫秒之间,伊秋分明看到小贝多芬眼中的光熄灭,变成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完全不在意自己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他的麻木令伊秋震惊,她不知道要有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孩子对伤害习以为常。
    小狮子闭上了眼。
    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希望这次可以快些结束。
    伊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起来的,她似乎反应从没这么快过。
    或许她自己都为此感到惊奇,身体快过思维,下意识伸手护住小贝多芬的头,撞击过后,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从一个暴怒的成年男子手里抢过一个孩子。
    怀里的孩子抱着他的小提琴微微地颤抖着。伊秋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地摸着他脑后的发。
    手背撞上硬玻璃的钝痛这才后知后觉地扩散——那个男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她的手还从未遭受过如此粗暴的对待,一时间指尖竟有些失去知觉。
    拥抱和安抚似乎有效,小贝多芬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他试探着低下头,顺着伊秋手的抚摸,在她的允许下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男孩小心翼翼的鼻息令脖子有些痒,伊秋的心软成一片云。有水润滴落在皮肤上,她暖棕色的眸子一抬,带着凛冬的视线便刺向约翰。
    “小、小姐,您……我……”
    男人在钢琴前哆哆嗦嗦,他荒神的样子可笑到难看。
    “他是我的学生,您毋须对我的教学插手——在您冷静下来之前,为了保证我的学生还能坐在琴凳上,让他和我呆几天吧。”
    伊秋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话音里夹杂着雪子般的讽刺。
    “约翰·贝多芬先生,您欠这个孩子一句道歉。”
    她抱紧身上的孩子,罕见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您不配有这么好一个儿子。”
    *
    马车上,男孩子抱着他的小提琴,乖巧地坐在伊秋对面一语不发。
    他哭泣的时间很短,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呜咽。伊秋放他下来的时候,他眼睛里找不到一滴眼泪。要不是他通红的眼眶和伊秋颈项间的湿濡,她几乎要以为小狮子的眼泪是她的错觉。
    “路易斯……你不拒绝的话,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咯。”
    “我是伊秋,我不介意你叫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某天,音乐家聊天群里突然热闹起来——
    -
    [李斯特]:上帝啊,我刷到了一个视频,有个东方钢琴家小时候一弹不好琴,就被父亲打骂……太可怕了,我爸爸从来不这样。你们呢?
    [肖邦]:我完全没有不好的印象。
    [门德尔松]:我想你们两位在钢琴上都被上帝偏爱着,永远没有这种烦恼——我也是,不过我被策尔特老师打过手——本来是小惩罚,因为当着我姐的面……手不疼但我脸痛。
    [柏辽兹]:我小时候应该学的是长笛竖笛之类的,后面学了吉他……我没有这种烦恼,相反,我父亲更希望我学不好练不好。
    [瓦格纳]:哈哈哈,像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群里真的会有这样不幸的人存在吗?
    -
    [贝多芬]:真是抱歉,我的钢琴……从小被父亲打着学会的。
    [帕格尼尼]:真是不幸,我的提琴……也是从小被父亲打着学会的呢。
    -
    沉默十秒过后——
    李斯特撤回一条消息;
    肖邦撤回一条消息;
    门德尔松撤回一条消息;
    柏辽兹撤回一条消息;
    瓦格纳撤回一条消息。
    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呢。
    -
    【以暴力对待孩子的家长都是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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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op.6
    【the black box】
    ·1770·
    『我的出生,大概被上帝忘记带上糖果和鲜花,只得打翻苦酒、摔碎杯子为我祝贺。』
    -
    我出生的那一天,父亲酗酒彻夜未归,母亲艰难地生下了我。除了接生婆的恭贺“夫人,您生了个儿子”以外,没有人庆祝我的诞生。
    母亲早已因生产脱力闭眼休息——她只匆匆扫了我一眼,眼里有无尽的担忧。
    “约翰……还没有、回来吗……”
    气若游丝的呢喃。
    母亲陷入昏睡时眉头轻促,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力气,她可能会将蹙眉演绎得更明显些。
    眼帘垂下,关上了她忧虑的眼——她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担忧的人是我的父亲,那个人不在她身边。
    母亲只看得见父亲,父亲只看得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