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拆开信笺,一看落款,果然是沈记掌柜。
    沈荔。
    请帖上的文字并不多,大致就是说,沈记要定制一套全新的菜单,诚邀乔裴乔大人前去品尝。
    不过,全新的菜单?
    乔裴端起茶盏,却久久没有送到嘴边。
    莫非这次,她真的要在那家小饭馆扎根?但这样一来,力有不逮,恐怕更无暇盯住那几人......
    罢了。
    他将茶盏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请帖随手搁在旁边的小几上,用一块上好的鸡血石压住。
    乔裴起身走向门口。他人影一出现在门边,照墨便立刻站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七日后,我要去一趟梧桐街沈记。”乔裴淡淡道,“那日若有其他事,便推掉吧。”
    照墨记性极佳,立刻提醒:“大人,七日后是户部高尚书寿宴,原本说是......”
    原本说是要请您去他家谈谈云开军、神机营并北境军务等大事啊!大人!
    乔裴嗯了一声,依然兴趣缺缺:“推掉吧。”
    照墨还想说两句,比如高尚书是大人您的恩师、军务紧急拖延不得、寿宴不去是不是也该随一份厚礼、但话说回来该去咱们还是去吧......
    但一看自家大人那张冷情冷性的脸,所有的话又吞回去了。
    “是,大人。”
    *
    一入九月,满街的梧桐便开始染上金黄,印在天穹之上,照得满街金灿灿。
    “今儿咱们去奎香楼?”
    “凌云阁也行啊......”
    “凌云阁是不是出新菜了啊?这才月初,去吃一回也无妨......”
    沈蓉和沈穹坐在马车上,街道两边行人的交谈落入耳中。
    “凌云阁出新菜了?”沈穹立刻便眼睛一亮,“姐......”
    沈蓉半垂着眼,闻言,头也不抬:“不行。”
    “我又没说现在......”
    “不是现在不能去,是没有必要的时候,都不能去。”沈蓉断然。
    就算沈穹跟她关系亲近,这时也有些不满了:“为什么?我又不是吃不起!”
    凌云阁和奎香楼,都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虽然还够不上皇亲国戚平时宴客的水平——他们大多会高价聘了有名的厨子上门——但消费也很惊人。
    像沈穹若是自己单独进去,点两道菜一碗米饭吃了,少说就得花个三五两银子。*
    要是宴请朋友,哪怕只是好友小聚,没个一二十两银子,那是拿不下来的。
    而沈穹就读的白鹿书院,一年的学费也不过才十五两银子。
    原本沈蓉是不怎么管他花钱的,但沈荔被母亲送出府,让她良心太过不安。
    家里连多一个堂妹都不舍得养,她弟弟倒还每天想着吃奎香楼......!
    沈蓉不说话,沈穹也不说话了。
    他多少也有些亏,但不愿立刻服从沈蓉的话。
    一会儿还要去沈荔的店里,沈蓉又那么亲近沈荔。要是现在就服了软,一会儿还不知道要被她们俩怎么挤兑。
    他可是记着呢!那家伙......走前也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
    既然能开店,也没说在家的时候,做些吃的让他尝尝......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下了马车。
    梧桐街在夏天还看不出什么,一到这时,两旁粗大的梧桐树全都开始挂黄,才是真正的“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之盛景。*
    微风一吹,还不算干枯的叶片就轻轻撞在一起,声音清细。
    沈蓉鲜少出门,对这样的美景颇为赞叹,正想说点什么,也给沈穹一个台阶,就听见自家弟弟惊喜的声音:“栗子的香气!”
    他猛地扭头,眼睛亮晶晶的,把刚才的不愉快立时又抛在脑后了:“姐姐,你闻到了吗!是栗子的香味!”
    第8章 栗子鸡
    今天试菜,试的主要便是沈荔手里盘出来的大菜,能不能打动大庆上层人士的荷包。
    加上准备时间很短,所以不是一套完整的菜单,把重心放在了主菜上。
    金秋九月,应季的主菜便定下来了栗子鸡。
    栗子是秋天最受欢迎的干果,无论是做糖炒栗子,还是磨成粉做饼,抑或是酿酒酿醋,都是它的妙用。
    但要说端上餐桌的大菜,那还得是栗子鸡。
    其实栗子鸡的做法多种多样,有的呈出来干香无比,没有一点汤汁;
    有的则湿润软糯,又用火腿、大排等上好食材熬成底汤,吃肉喝汤,都有其独特的滋味。
    沈荔这回用了最传统的做法,将鸡块炒到半熟,加入香料糖色水炖煮。
    最后把煮好的板栗摆上去蒸熟,就是一道香鲜色浓的栗子鸡。
    上锅蒸的时候是用碗分开装好的。今天有两批客人,刚好用两个碗。
    沈荔刚盖上蒸笼,就已经听见外面的马嘶声。
    “荔妹妹......”
    沈蓉刚一出声,一边的沈穹就把话抢了过去:“这是栗子鸡吗?好香啊!”
    两人进门,扑面一股很淡的花香,不甜,只是清淡的香味。
    不像酒楼食铺惯有的酒肉味道,反而幽微雅致,让人心神一下放松。
    再环顾一圈,也觉得这铺子狭小了些。
    好在沈荔已经收拾过一次,又把灶台腾了出去,所以看上去还算是整洁干净。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招待他们的缘故,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虽然是间小店,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也还是显得有些冷情。
    沈穹甚至有些害怕了:“她、她这样,做的饭能吃吗......”
    他的逻辑很简单,这会儿正是饭点,沈记却见不到客人,只能说明沈荔手艺不行。
    手艺又不好,又是亲堂姐,万一一会儿上菜难吃,那他是说还是不说?
    沈穹这么一想,只觉得自己实在体贴入微,心思玲珑。
    沈蓉倒不知道他正在自信心膨胀。
    在她看来,这铺子虽然小,但布置是格外用了心的,想来没少花钱。
    饭馆这样的生意,每天都有成本要支出去。
    如果没有进账,是不可能这样大手大脚修缮布局的。
    而且,她似乎听母亲提过,说荔妹妹早年在江南时学过厨艺......
    两人心思各异,又上下看了一圈,没有在正厅看见灶台,反而是角落里一处布帘被掀开,才露出了沈荔的脸。
    她面颊微微泛红,大约是被热气熏的,一双圆杏眼却神采奕奕,连带着声音似乎都比平时听着更有劲:“蓉姐姐,穹小弟,快坐快坐!”
    手一松,帘子一放,又听见她的声音在更远些的地方响起:“赵大赵二,去前面招待客人。芳姨,把我们上回晒的茶拿出来!”
    一声令下,整间铺子平静的表象立刻便被打破。
    就像四散的水波纹一样,应和的声音一圈圈响起来了。
    “好嘞!掌柜的!”
    “这就去!”
    “二小姐,菊花茶还是茉莉花茶?”
    沈荔扬声:“茉莉花茶!”
    又转过脸对沈家姐弟笑起来:“新晒的茉莉花,味道清新解腻,很适合今天用。”
    沈蓉见她这样,也笑了:“你慢慢忙,我们自己坐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