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样厚的家底,哪里稀罕嫁人?若是她们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捧在手里留作守灶女都是使得的!
    方才在小花园里,旁人不动声色,沈蓉却被母亲惹得怒极,一时拂袖而去。
    因此打量周际的同时,不少人也偷偷打量着这位沈掌柜的堂姐。
    沈荔也是如此。她看沈蓉面色,不像是身体不好,只是脸庞紧绷,似乎心情不愉。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不见,看着眼圈都红了?
    她正想着,魏桃在旁边宣布赏花宴告一段落,诸位可以有序乘着马车离开。
    大伯母周际听了,伸手去挽沈蓉的胳膊,却被一下子甩开。
    沈荔挑眉。
    她都险些吓了一跳。
    毕竟沈蓉是她认识的女孩里,最规行矩步的一个,尤其在外,很是注意自己的谈吐举止。
    今儿却情绪外露,不知道是闹出什么问题来了。
    她上前半步,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问一问,却被旁边郑梦娇跟薛依依拖住了。
    直到乘上马车,只有三人对坐时,郑梦娇才小声说:“荔姐姐,你别去问蓉姐姐了,恐怕她现在心里也不好受。”
    “所以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郑梦娇和薛依依对视一眼,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不免又露出一丝藏不住的嫌恶:“姐姐,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就是、就是......”
    郑梦娇嗫嚅半天,才咬牙道:“那周夫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俩刚才听到她说,说侯夫人和侯府上下都对荔姐姐你很是满意,所以蓉姐姐必得找一个不输侯府的人家。所以、所以......”
    沈荔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她那大伯母见北安侯府待她亲厚,就想叫蓉姐姐跟她那订了亲的未婚夫诸公子退婚吧?
    第55章 南下
    沈荔自从穿越过来, 跟沈蓉也认识很长一段时间,算是知道她的性子。
    她这位姐姐,虽然循规蹈矩, 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子都要更柔顺婉转、乖巧听话,但归根结底,这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该做。
    沈蓉心里是有一杆秤的。她不觉得她对规矩的遵守是无条件的,她守规矩, 是因为规矩能给她带来好处。
    故而常常唠叨沈穹,令他不要太过任性, 也是因为她坚信,守规矩是有好处的。
    听母亲的话,学好妇容妇功,是因为沈蓉自己也清楚,这与她自己的利益不冲突。
    只有一位贤惠宜德、名声无瑕的女子,才能嫁进最好的人家做当家主母。
    嫁给一个同样品行高洁的君子, 做他的夫人、做夫家的当家主母, 如此, 才是对她后半生利益的最大保障。
    若能万事随着心意来, 当然是很愉快的,但长远来看,能给她多少好处呢?
    沈蓉看得明白,所以绝不做那样的蠢事。
    而在少女时期,她能嫁给一个更好的人家, 同样也和父母的利益吻合。因此听从母亲的教诲, 一来树立自己孝顺的名声;二来也是投桃报李。
    她柔顺听话, 说明她即使嫁人后,也会记挂自家, 为沈家带来利益。
    因此母亲便会竭力寻找最优秀的夫君,如此而已。
    沈蓉鲜少把这样的心事说给人听。至于为什么,她并不能说得很清楚,但她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不太算得上正道的。
    沈蓉将一切看得很冷清,并没有因为受到圣人教诲,而用最仁爱之心去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甚至在兄弟姐妹之中,她也有所亲疏。
    如一母同胞、年岁相近,能聊得来、听得懂她说话的沈穹,即使比小弟沈寥顽劣,偶尔也惹她生气,但沈蓉心里是最亲近他的。
    至于妹妹沈芝,和沈寥一样,年岁太小。
    虽然懂事乖巧,从未惹怒她,沈蓉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像疼爱沈穹那样,疼爱他们二人。
    更不用说她的堂妹沈荔。
    此前只是个偶尔出现在父母嘴里的名字,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又有些看热闹似的担心她养在乡下,不识礼数,未来日子恐怕不好过。
    而再之后,则是听说她要来京城,家里如临大敌。
    按说两家血亲,只要周际还要名声,就需得将沈荔养在家里。
    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平素吃用并不算很花钱。
    周际又一心想混进上流夫人小姐的圈子,如此才好给家里孩子们说亲。
    这样说来,该怎么做应该很明显才对。
    但碍事就碍事在沈荔已经及笄,养不了多久,也培养不出什么感情,就得准备大笔嫁妆。
    且也不能太寒酸,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侄女,不是亲女,但看了婚仪,不免要嘀咕她做人刻薄。
    寄养就是这样,横竖都不对。
    所以周际才想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把沈荔弄到府外自立女户。
    而沈蓉,她自己一开始是有些同情自己这位堂妹的。
    大伯早死,大伯母也同样不长命,很早便留下沈荔一个人,孤零零在江南乡村里长大。
    父亲母亲说,若非那乡野之地还算是民风淳朴,且江南渔米之乡,一人一口饭省下来也够她吃,否则沈荔断断是活不到上京这一日的。
    沈蓉在她来之前便想好了,这位妹妹恐怕未曾读过书,也未曾受过圣人之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利益。
    且听说年岁比沈穹还大些,若是能听得进去话,沈蓉也愿意教她几分。
    若是听不进去......
    沈蓉自觉也不是那等极善之人。
    但叫她没想到的,是沈荔能如此快速地融入进沈府的氛围中。
    沈蓉父亲,也就是沈荔的大伯,他在府衙内公务繁重,每日早出晚归。
    她娘周氏又是那样的性子,只派了几个嬷嬷去教导沈荔一些基本的规矩。
    衣裳有得穿便是,反正她又不出门,没人见得着。
    按说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民,并不该学得这样快,但沈蓉却无意间发现沈荔是识字的。
    她不仅识字,说话谈吐也自有一种潇洒之气。
    所谓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叫沈蓉看来,她妹妹沈荔,似乎正能合得上这文质彬彬之形容。
    而她自己,不免有些文胜质则史了。
    她是学着规矩长大的,在规矩里懂事,从规矩里获益。
    即便再如何聪慧,也仅限于此。
    除了规矩,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讨要自己的生活。
    沈蓉反而很好奇沈荔每天都在做些什么,怎么能如此自得其乐。
    她难道不想嫁人吗?她难道不怕,自己娘亲随便将她嫁给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吗?
    要知道沈荔自己父母双亡,她母亲那头又没一个亲戚,否则她不会千里迢迢远赴京城。
    周际作为大伯母,操持把控她的婚事是应有之义,换做任何人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京城里只剩花架子的人家多的是,随便挑一个,就能让她有苦说不出,还碍不着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