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不知是不是出身乡野,总有种京城难得一见的野性......
    说不好,该是说,活人气儿?
    说话做事,让人一看就知道发自本心,绝非教条规矩能养出来的人。
    “照墨。”乔裴在里面出声。
    “大人有何吩咐?”
    “备马车。”
    备马车干什么呢?
    后面又没声了。
    不过光是备马车三个字,都能听出自家大人轻微的怨气。
    也是,吃着沈掌柜做的点心,喝着沈掌柜送来的茶,文书随便看看就发出去了,小日子逍遥着呢,哪管外头洪水滔天......
    照墨心里胡乱想着,一边备好马车。等乔裴上了车,才又问:“大人,咱们去哪儿?”
    乔裴半闭着眼靠在车中:“府衙。”
    他心里半烦,为着太子那头折腾出的事情。年轻人初出茅庐,心是好的,事是乱做的,一来就得罪府衙上下。
    姓王的掌管觅州府多年,贪污之事想必也不是一日两日,却从未听闻半点消息。
    虽说其中也有他威严日盛的缘故,但难道府衙众人,就半点好处都没得吗?
    如今太子一来,斩了王知府是一回事,却没给余下人得到好处的机会。
    他自是天潢贵胄,在府衙省吃俭用,回了驿站照样能用上宫中细点,但其他衙役小官呢?
    就算太子是个可造之材,做事细心妥帖,但也没有到天纵奇才的地步。
    一个人,难道还能做二十个人的事吗?
    如今府衙撂挑子,半点不露在明面上,只是推脱不做,就把太子原本要修的路全盘搁置下来。太子手里没有自己的班底,难不成还要亲自去挑石头修路吗?
    这也是为什么,乔裴正在赶往府衙的路上。
    忽然,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浮现心头。
    也许正出于一直倚靠的原则,出于对价值的重视,叫他觉得,这些缝缝补补的朝中事,做起来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一时间,他竟想抛下那所谓的府衙大事、皇帝的信重、一切的一切......
    去找想找的那个人。
    但就像先前无数次那样,乔裴再次劝说自己。
    稳一稳,再稳一稳。沈荔那里......暂时谈不上十拿九稳,那么现有的位置就不能丢。
    否则,丢了容易,再想捡回来,哪是自己说了算的?
    这样想着,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像一柄小鼓,密密麻麻捶了上来,捶得人意乱心烦、燥乱不安。
    忽然一道风,将马车帘子吹开。
    乔裴向外看去,只见一临街院子里,正门大开,门口守着两个眼熟卫士。
    沈荔身影就在其中影影绰绰,仿佛说笑着什么。
    “停车。”他忽然说。
    马儿长吁,宽大豪华的马车稳稳停下。
    “大人,大人?”
    照墨在他身侧小声道:“大人注意脚下。”
    乔裴嗯了一声。
    照墨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家大人。
    怪事。
    刚刚出门时,脸色还同奔丧一样,怎么忽然一下子......
    就春风徐来,春暖花开了?
    第75章 工坊
    觅州府, 南圩街,一家不大不小的作坊里,沈荔正在其中旁观工人酿酒。
    这家作坊——又或称之为工场, 是朱夫人老早搜罗来的。原本的主人也是做酒的,用料良心,周期太长,反而被挤兑得无处存活。
    因此将酒场脱手, 卖给朱曼婷,自己拿了钱回江北老家。
    正好, 拿来给沈荔做试验场。
    当然是需要试验的。尽管方子经过调整,材料不再难以取得,不是动辄便要“去年冬天第一场雪后的梅花”,只是些随处可得的普通食材。
    但工匠的手艺和工场的条件,也是沈荔此前和朱夫人多番拉扯的,却必须要再三检验。
    总不能大量的原料买来了、销售的渠道找好了, 却最后出不了货吧?
    这样一来, 反而要陷进楼满凤的处境去了。
    说起来, 楼满凤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天她虽然回去就反复劝说, 小世子当面也答应得好好的,却不知道最后......
    正想着,身边忽然有人叫她:“沈掌柜。”
    声音低柔婉转,如暗夜箫音。
    是乔裴。
    沈荔回头,果然是他:“乔大人怎么在此?”
    她没记错的话, 江南篇是他和太子二人的高光。
    古代权谋、朝中争斗, 不是远在漠北的周钊和尚一团孩气的楼满凤能触及的。
    唯独这二人, 一个高才卓识,一个智略贤明, 在江南篇章里大放异彩。
    无论水患还是匪徒,是民忧还是官斗,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勇气。
    以至于江南篇后,几个角色的人气都拉开一截。
    沈荔倒从没想插一脚,虽然剧情至今已经有了不少的改变,她也从未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在这群古代顶尖聪明人面前耍心眼。
    只管忙自己的生意,等挣够了钱功成身退而已。
    但无论如何,这乔大人怎么到了江南,还是整日无所事事的样子?
    “偶然经过。”乔裴回答,“见沈掌柜在,不免要问一问。”
    沈荔便给他介绍一通,这工场地方不算大,其实也就是一间四合院。只是修建时把前头的院子打通,后面的院子又全修上房屋。
    原料在前院处,工人在后头作业。
    沈荔领着乔裴主从二人一路穿过中线,来到最后的工艺区。
    “这是前些日子出的成品,乔大人试试?”
    乔裴品一小口,颔首:“裴虽不胜酒力,亦能体味其中妙趣。”
    品酒是一件很玄妙的事,能喝出好处来的自不必说;那些喝不惯的,恐怕此生都难以习惯酒精辛辣冲鼻的气味。
    但沈荔的新酒,又有所不同。
    没有沿用山楂,而是换了更甜些的石榴。口感依然是清新爽利,但酸味减淡,甘甜的果香更加明快许多。
    余韵久久不消,似乎比最开始的版本,还要更加馥郁浓醇。
    “沈掌柜的东西,自然都是上佳的珍馐。”他说。
    沈荔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径直回身往前走:“乔大人高洁无二,怎么也说些谄媚之语?”
    乔裴跟在她身后,因着身高腿长,不紧不慢,倒也正好。
    “沈掌柜说笑,高洁之人,也有诚心之语。”
    “哦?乔大人对我心诚?”
    “......自然。”
    霎时间,又没人说话了。
    酒场里的都是聪明人,再不聪明,也是本分人。既然沈荔是东家,东家的事又怎么能随便插嘴?
    这时候都垂头沉默着。
    照墨更不用说了,这几个月里,几乎养成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君子礼仪,眼看就要得道成仙了。
    众人各有各的沉默,唯独乔裴,心里不安。方才被她一问,下意识答了,却又总觉得不大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