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檀闻到了一股铁锈的涩味,他抬手摸了摸额角,摸到了一点滑腻的血迹。
    什么人要伤他?
    是伤他,还是杀他?
    是高橫的人?还是顾闯……
    顾淼登时屏住呼吸,纹丝不动。
    她仿佛射中他了,她射中高檀了!
    顾淼唯恐高檀再往前走来,他若是再往前多走数步,说不定他就能看见她躲藏在暗影里,他就能看见她。
    顾淼一瞬间有些后悔,她不该那么冲动行事,都是喝酒误事。
    她的念头飞转,一双眼牢牢注视着树下的高檀,可是,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抬手,似乎擦了擦颊边的血迹。
    顾淼的心跳快了两分,却见高檀忽而转过了身去。
    他没有再往马厩的方向走近,而是沿着来时的路折返。
    顾淼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等到高檀的背影渐远,她忙不迭地从树上爬了下来,朝前数步,不忘拔下了定在树干上的铁箭。
    直到一口气跑回了营帐,她的心跳仍然极快,她刚才射中高檀了,他应该受伤了。
    他会走么?他会知难而退,回湖阳么?
    顾淼烦躁地躺回了木板床,左思右想,想了一阵,帐外的欢声笑语,隔着帘子,断断续续地传来。
    她想着想着,酒意难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隔天一早,顾淼醒来后,头疼脑涨,帐外的鼓声响过几轮,是操练的时间了。
    对了,高檀!
    她昨晚好像射中了高檀!
    模模糊糊的印象涌上脑海,顾淼急忙梳洗了一番,便往校场飞奔而去,可刚走到一半,却见脚步匆匆的齐良迎面而来,似乎是往中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齐大人!”顾淼连忙叫住了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齐良见到顾淼神色,先是一愣,方才答道:“高檀公子中了毒,眼下昏迷不醒。”
    “中毒了!”顾淼惊得扬声道,转而又压低了声调,“他怎么会中毒了?怎么中的毒?”
    第7章 毒计
    齐良面露为难道:“高公子如何中的毒,眼下还未可知,他人尚未清醒,军医已在帐中,况且,昨夜中毒的不只他一人。”
    顾淼惊讶地追问道:“中毒的还有何人?”
    “是个唤作小五的军士。他昨夜仿佛与高公子对饮了几杯,兴许是酒水的缘故。”说到这里,齐良的脸色沉了下来,“若真是酒水的缘故,此事非同小可。”
    当然非同小可。
    邺城大营的宴饮,若真被人在酒水里投了毒,今日昏迷的是高檀和小五,改日便有可能是顾闯!
    顾淼的脸色也随之而变。
    高檀中毒自然与她的箭没有半分关系,难道是他在去马厩前就中了毒,还是他自马厩回到宴饮后,才中了毒?
    那个小五就是昨晚同他说话的那个人么,是小五在替他打听“三水”的下落么?
    她只觉疑云满腹,皱着眉头,不禁抬眼又看了面前的齐良一眼。
    齐良读懂了她眼中的狐疑,自嘲地一笑:“你在怀疑我?”
    顾淼面色一顿,摇了摇头:“齐大人说笑了,我当然不疑大人。”
    齐良虽然不喜高檀,可是尚无由真要下毒害他。
    凉危城一役过后,不仅顾闯对高檀另眼相待,齐良似乎也同他交好,眼下没必要下毒害他。
    难道是……高橫?
    “大人,以为是谁呢?”
    齐良抬眼仔细又瞧了瞧她的脸色:“我亦不知,待到高公子醒来,军医或许能判断他中的是何种毒,你不必忧虑,高公子暂无性命之忧。”
    顾淼见他神色冷淡了些,自知不宜再问,只好抱拳告退。
    当晚,高檀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顾闯亲去了营帐看他。
    为了便于军医医治,高檀被挪到了另一处营帐。
    军医自去煎药,帐中只留了高檀与顾闯二人,一卧一立,相对无言了片刻。
    几上的烛火被帘缝里吹来的风,吹得“噗噗”轻响。
    顾闯斟酌道:“高公子以为是谁想害你?”
    高檀挣扎着半坐起,他的脸色极为苍白,身上只着白色的中衣,衬得他的唇色,毫无血色,他轻抚胸口,急喘了一口气道:“小侄不知,军医口中说的‘青花’毒,我亦从未听闻过。”
    顾闯冷哼了一声。
    高檀没听说过青花毒,他却听说过!
    传闻,高恭杀湖阳主刘安时,用的正是此毒。
    “此毒毒性霸道,你可知,若你再饮多一星半点,你便小命不保了。”
    高檀垂眼,再拜:“晚辈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顾闯面色稍霁,他的话音微冷,却问高檀道:“你愿意在此养伤?还是,由我向你爹报信,送你回湖阳将养?”
    高檀抬眼,面上似是一惊。他掀开了身上的薄被,落下榻来,躬身朝顾闯拜道:“将军有所不知,倘若我此时真回了湖阳,恐怕性命难保。”
    顾闯心道,高氏的子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高恭的儿子女儿加起来,足有十七人,高恭的女人不少,除却高恭的原配刘夫人,数的上名号的夫人,居夫人,周夫人等等,还有无数姬妾,以及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譬如,高檀的生母,顾闯连她姓谁名谁,都没听说过。
    总之,高恭不缺子嗣。
    刘夫人的长子高宴早已及冠,也曾随高恭破城,湖阳的心腹都将他当作‘太子’,要是高恭将来一统江山,高宴便是真正的太子。
    可是,高恭成年的孩子,不只他一个,高橫是居夫人的儿子,不见得不能与之相争,当然,还有高檀。
    顾闯凝眉细看他,高檀的年纪不大,可是眉目之间,隐隐藏着厉色,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尚未出鞘,高宴削了他的头发,既是折辱,何尝不也是一种忌惮。
    高宴与高檀,往后难说,孰强孰弱。
    顾闯沉吟片刻,忽见高檀的额际有一道乌青的痕迹,便问:“你的额头怎么伤了,可也是中毒的缘故?”
    高檀答道:“许是昏沉之际,跌倒摔伤所致。”
    顾闯皱了皱眉,未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你想留在邺城?”
    “将军大恩。”高檀的语调低沉,眉眼低垂。
    顾闯眼珠转了转,又问:“你以为是高橫想要毒杀你么?”
    青花毒是高家的毒,邺城当然没有此物,他思来想去,只能是高橫。
    莫非凉危城一战令他改了主意,他莫非觉得自己已无法掌控高檀了?
    顾闯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平生最恨这样的小人,手足相残,背后动刀子的小人。
    高檀却摇了摇头:“小侄不知是何人。无凭无据,或许并非横弟所为。”
    顾闯摆了摆手:“既如此,你先养伤,其余的事情,交予我来细查。”是人是鬼,一查便知。
    顾闯掀帘而出,外面的天光已然有些黯淡。
    他回到营帐时,却见顾淼正在大帐等他。
    “你怎么来了?”顾闯问罢,又像是猜到了什么,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你不爱瞧他了么?不是说年少无知,怎么,眼下,又急急巴巴地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