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喜欢吗?”
    谢宴看着她的神色问。
    不敢让她看出太多端倪,他只能仿着一部分和鸣殿的模样来使人摆置。
    苏皎正想点头,触及他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的目光,忽然起了逗弄的意思。
    “不喜欢。”
    谢宴顿时问。
    “哪不喜欢,是假山,还是小溪,还是院里种的花草?
    或者是这院子你不喜欢?我让人改了,你也住去前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苏皎已越过他往前走。
    谢宴追上去。
    “哪不喜欢你倒是说……”
    话未落,他看着苏皎弯唇憋笑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
    “苏皎!”
    他咬牙。
    骗他好玩吗?
    “哈哈哈哈……”
    苏皎笑得直不起腰,她头一回发现如今的谢宴比前世的好玩。
    “你还笑?”
    院中的下人都看着,谢宴顿时耳侧有些红,他佯装薄恼地捂她的嘴,却不防苏皎本就站在小溪边,往后躲了半步就踩空了。
    “啊——”
    一脚踩在了溪水边。
    那溪水顿时没过了她脚踝,打湿裙摆。
    谢宴反射性地低下头。
    “又沾湿了……”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想起前世。
    一丝寂静无声地弥漫开,苏皎缓过神避开他的手,脚步一跃走了出来。
    “水凉,去换衣裳。”
    苏皎正要往前,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越了进来。
    “三皇子,皇上急召。”
    “何事?”
    谢宴去抱她,苏皎怎肯在这么多人面前?
    将手中的画和泥人扔给他。
    “我自己……”
    谢宴顺着接画的动作扣住她的手腕,把人和画都抱了起来。
    “四皇子与云缈小姐在山中遇见流寇,四皇子为救云小姐摔落山崖昏迷难醒,皇上急传您入宫。”
    顿时,苏皎脸色变了变,显然很是诧异。
    谢宴的神色却是如常,他抱着苏皎往内室走。
    “等着。
    长林,喊个婢女去买身衣裳。”
    太监就这么火急火燎地等了将小半个时辰,夫妻两人才入了宫。
    乾清宫内已是一片哭声,太医跪了满屋子,床榻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夫妻两人进去,嘉帝的目光比往日更沉,瞧见谢宴的刹那竟有些红了眼。
    “来了。”
    苏皎正要行礼,被谢宴拽着直接往前了。
    “我看看。”
    太医连忙退开一条
    路。
    床上的四皇子整张脸已经被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已有些麻木痛苦的眼,半条腿鲜血淋漓地搭在床上,太医正在清理,云缈和贵妃已经快哭昏在一旁。
    苏皎往前一看,眼皮动了动。
    摔下山崖,捡回一条命,但毁了容貌又断腿,几乎是不可能好了。
    对于一个年轻的皇子来说,成了一个废人却不如比死了更难受。
    想起今日出宫前还与四皇子见面,苏皎也不由得唏嘘。
    “我的儿……你成了这样可要娘怎么活啊!”
    贵妃扑在他床沿哭的不成样子,云缈更是自责。
    “怪我,若不是因为我,殿下也不能摔下去——啪。”
    贵妃一巴掌甩了过去,眼神憎恶。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没死了!
    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贵妃尖叫着扑过去,又被嘉帝喊人拉开。
    但他的眼中显然也起了厌恶。
    “你……”
    “父……父皇……”
    四皇子艰难地动了动脑袋。
    “我的儿……”
    贵妃连忙扑了上去。
    嘉帝三两步上前。
    “殷儿。”
    “别……别怪……她。”
    他的眼看着嘉帝,站在他对面的苏皎却觉着他的目光空洞又没有聚焦。
    “我……”
    “殿下,殿下您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该代您去死的!”
    话音未落,云缈直起身子撞向柱子。
    “拦下她——”
    站在柱子边的太监连忙扑在她面前,被云缈狠狠将他撞到了柱子上。
    “哎呦奴才的腰——”
    眼见寻死不成,云缈又哭着上前。
    “殿下……”
    四皇子僵硬缓慢地抬起手。
    “我在,殿下我在。”
    云缈连忙握住他。
    “父皇……儿已至此,不愿再留在皇子府,请……请您恩准,儿臣前往别院养伤。”
    他艰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贵妃顿时变脸。
    “不成!你就住在宫中,母妃会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一定将你的腿治好!”
    嘉帝也拒绝。
    “留在宫中,朕会让人用所有的好药。”
    话如此说,谁都知道希望渺茫。
    “儿已是废人了。”
    他艰难看向自己的腿。
    “不愿再留在宫中,也不想待在皇子府,王朝……不会容下一个废人皇子。”
    岂止是做皇子,便是将来腿治好了,这血肉模糊的脸,又岂有登临帝位的一天?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一日前他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成了黯淡卑怯的废人。
    贵妃顿时嚎啕大哭。
    嘉帝抬起头,眼睛难得有些干涩。
    去护送兵器入京这件事,他本是要交给谢宴的。
    兵器送去城南练武场,那儿有他的大将军和都督,只要谢宴愿意,那两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入他的阵营。
    可这几日,谢宴一直奔走在城中去看那那些民房百姓,整日劳累,他又不想再波折儿子走这一趟。
    正巧四儿子入宫,他就随意指了他去。
    却不想出了这样的波折。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痛苦麻木的眼神,一向冷硬的心也生出不忍。
    他匆匆别开头。
    “父皇……”
    “朕不会让你一人去别院,就在皇子府,朕将多的下人清走,也不准旁人擅去,你就在那安心养病。”
    “皇上!”
    “朕会让太医院的院首去四皇子府随侍,也会着人遍寻天下名医,一定治好你。”
    四皇子听罢这句,才应了一声,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屋内一时哭声震天。
    苏皎正要从床边挪开步子,目光落在云缈身上,恰好看见她匆忙收回的掌心,仿佛晃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线残影。
    四皇子的手落在床沿,轻轻晃动着。
    她心中顿起疑窦,可云缈收的太快,很快又哭着上前,苏皎只得暂时退开了。
    之后云缈再没露出什么不对,她仔细看了片刻,才放下心来。
    嘉帝此时也再无心管他们,谢宴便带着苏皎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
    云缈与四皇子同行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
    云相素来对四皇子不假辞色,才出了这么多事,怎么就有心让儿女和四皇子来往了?
    是想从四皇子这站队?
    可若只是如此,与世家联姻,四皇子纵然再想得到云家的支持,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了。
    心中越想越怪异,她忍不住去看谢宴。
    “我也不知道。”
    谢宴懒洋洋地丢出一句话,瞧着对这件事全然不在乎。
    “管他如何,谁摔断了腿谁和谁联姻,跟咱们又没关系。
    走了。”
    他勾住苏皎的手。
    四皇子摔落山崖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城,还没等众人唏嘘过来,云缈便跪在御书房外请罪,说此番连累四皇子,自愿入四皇子府为妾为婢,侍奉四皇子终身。
    嘉帝自是大怒不允,如今的云缈就算出自云家,他也断不会再让此祸害入宫。
    可云缈也是倔强,嘉帝不允,她便一直跪在外面请罪。
    一连跪了两日,四皇子府带来四皇子愿意娶云小姐为妻的消息,朝中风向也渐变。
    都言四皇子既然以命相救,想来也是痴心一片。
    “皇上既然心疼四皇子,云小姐又的确闯下滔天大祸,何不让她随着四皇子去皇子府侍奉?”
    一片争吵中,嘉帝传了谢宴。
    “你如何看?”
    时过一日,对儿子的那点怜惜已变成了他对朝局冷静的博弈。
    “云缈身后是云相,云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又有富可敌国的姻亲,云缈虽不行,云家还有一个嫡亲女儿。
    那女子朕见过,漂亮活泼,没甚心计,若你愿意——
    朕便不允云缈嫁给殷儿。”
    他想将云家的姻亲牵到谢宴身上,这对他来说,自然是日后成事的绝对助力。
    谢宴拂了拂衣袖。
    “不愿意。”
    “云家权势举足轻重……”
    “正因举足轻重,父皇不想除去吗?”
    谢宴打断他的话,往昔散漫的眸子,第一回认真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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