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瓢泼大雨,来来往往的人脸色凝重地奔走,云相从太后宫中出来,手中拿着一道圣旨。
    “殿下与苏公子即日便可攻入城门,徐家伏诛,帝师已处死,徐稷自尽于于和鸣殿前,皇上……只怕醒不来了。
    此时便只剩下——皇后。”
    云相大步迈入乾清宫的门槛,谢宴眼前似乎隔着一层雾气一般,他看不清乌压压的乾清宫到底站了多少人,却在一阵争吵后,清楚地听见了一句——
    “废后苏皎,逼死贵妃,气昏皇上,奉太后命,即刻处死——”
    第48章
    她前世原来比他死的早……
    梦吗?
    就算觉得是梦,谢宴也在听到那句话的刹那就往前走,他急迫地想要开口——
    “那是朕的皇后,你们谁也不能犯上!
    谁也不准伤她!”
    可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越急越说不出,他额上冒出了细汗,只能快步往前走。
    他隔着浓浓的雾,摸索着越过瓢泼大雨,急急奔进了大殿,才越过门槛——
    “轰隆——”
    一道惊雷劈开眼前的薄雾,能看见了!
    他眼中的惊喜还没散开,就看到了眼前,让他毕生都难忘的一幕。
    血
    大片的血从她口中呕出,染红了紫色的宫装,染红了地面,她挣扎着,痛苦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哆嗦着去摸衣袖里的东西。
    一个瓷瓶从手中滚落,谢宴一眼认出了。
    是凝露丸!是他当时给她的凝露丸。
    吃下去,吃下去,皎皎!
    吃下去就能活!
    他无声地喊着,甚至想要低头捡起那瓶药喂到她嘴里。
    可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挣扎,一步步——
    近了,更近了——
    “啊——”
    尖锐的痛呼从她口中溢出,一只脚就那样当着他的面,踩到了她的手上。
    血更多了,几乎染红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乌压压的人站在屋内,声严厉色地指责她,漠视她,欺辱她,而他站在三步之遥的距离,就这样——
    看着她渐渐没了呼吸。
    “苏公子随殿下传来消息,说让您看好他妹妹。”
    “苏惟若有心,早先自己来看着了,为了立功跟着殿下一路北上,这会记得自己有个妹妹了?”
    “臣方才从老帝师身上还翻出了皇上留下的两道圣旨。”
    “烧干净。”
    “太后已将贵妃和皇子殿下入殓,择日等殿下成事便风光大葬,皇上还吊着一口气呢,您看皇后——”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
    “扔去乱葬岗吧。”
    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谢宴骇然地蓄力往前奔去,这一刻竟真的冲破了束缚,他大步越到她面前低头去抱她。
    而后,他就感受到自己的手,碰到了她凉彻骨的身体。
    浓郁的血腥味激得他泪都掉了下来,原本沉寂的心在此刻疯狂跳动,他痉挛一般弓着身子,去碰她的手。
    也在此时,他终于知道——
    这不是梦,这是昭宁三年六月十六日的清晨,谢鹤与苏家的兵势如破竹一路北上,他昏迷过去,一扇屏风隔开生死,他的皇后,就这样死在了他的前面。
    死在十九岁的他面前。
    “皎皎!”
    谢宴骤然从梦中惊醒,后背被冷汗浸湿,他仓皇地去摸身侧,却只碰到一片冰凉。
    如同失语一般,他大口地喘着气,奔出门槛,在他面前的却不是金碧辉煌的皇宫。
    满目萧索,阖府无人,谢宴忽然弓着身子半跪下去,无声的呜咽伴随着撕裂一般的心疼落下。
    ——
    苏皎入宫,先去面见了嘉帝。
    “你敢入宫,不怕有去无回?”
    京中上下流言纷纷,嘉帝知道一定有人推动,还是冲着他儿子来的。
    会利用双蟒雕像的人不多,这么恨他儿子的更是少数,结合钦天监的话,嘉帝心中已有了个猜测。
    他命人暗地里大肆搜捕谢鹤,却也知道这流言和民愤短时间难平。
    那有最简单的方式吗?
    嘉帝无声看向苏皎。
    双蟒雕像有男有女,是她的婢女入宫,去西街也是因为她。
    别人会操控的舆论他也会,杀了苏皎,将所有的罪都推到一人身上,把他儿子干干净净地洗出来。
    可她在他动作之前,就绝了他的想法。
    如今天下皆知她要入宫,她当着他的面允诺要治好太后,这实在是个太有诱惑的条件。
    若她因为照顾太后而死,京城百姓便会对时疫更恐慌,所有的怒也都会聚在他儿子一人身上。
    “怕,可留在宫外更是死路一条。”
    嘉帝对上她的眼,听罢这句竟有些意外。
    “你比朕想象中聪明,可——
    若治不好太后呢?”
    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她敢独自入宫照顾太后的时疫,已让他觉得是主动送死,没想到更敢承诺给他治好太后。
    “若治不好,我如父皇所愿担下一切,若治好——
    我要父皇的一个条件。”
    她话说的不急不缓,仿佛早有预料且胸有成竹,这副模样却让嘉帝头一次没对她的僭越生恼。
    “你要什么?”
    “——云缈的命。”
    太后暂落榻的永安宫被打开,苏皎带着帷帽走了进去。
    永安宫所剩下的下人不多,满屋都萦绕着艾草味,她迈进去,床榻上的太后双目紧闭,满脸滚烫的红。
    她并未靠近,悬着一根银线搭上了太后的手腕。
    未几,换罢两只手的脉象,苏皎心中有了些把握。
    只看太后的症状,似乎和前世那场时疫所差不多。
    苏皎目光四下一瞥。
    “窗子关上。”
    “娘娘,屋内都是艾草味……”
    “关上。”
    苏皎斩钉截铁落下一句话,又道。
    “今日起,除了一直照顾太后起居的嬷嬷外,你们都不必入内伺候。”
    人越多就越杂。
    继而,苏皎又让人将屋内的艾草换了新的来,仔细问了嬷嬷这几日太后的情况后,才坐在了桌案前。
    太后的时疫来的突然,必然是谢鹤与云缈在背后用的计。
    可层层筛查的深宫,什么能使尊贵的太后先染上时疫?
    “太后病前,没有旁人染上时疫吗?”
    “没有。”
    嬷嬷答的很快。
    “再想。”
    染上时疫的可能,无非是病人已经穿过的衣物,用过的东西,可这些在太后身上都不可能发生。
    嬷嬷仔细想了片刻。
    “的确没有,那日太后娘娘见了您府中的婢女,便声称累着了要歇息,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就起了高热。”
    “见我婢女之前呢?”
    苏皎再问。
    “太后娘娘去了永宁殿……咦,倒还真有一桩怪事!”
    “说。”
    “娘娘去永宁殿出来的路上,被一个毛毛躁躁的婢女撞着了,那婢女身上都是血,手上还攥着一根尖细的银簪,撞上太后娘娘的时候,将她的手腕也割破了。”
    “伤的深吗?”
    苏皎眯起眼。
    “不算深,却也割破了皮,回来上了药,娘娘便让奴婢传令出宫了。”
    “那婢女呢?”
    “当时就杖毙了。”
    “婢女是哪个宫的?”
    “这……奴婢却是不知。”
    毕竟一个小宫女这般得罪太后,杖毙就杖毙了,谁还会管什么宫的。
    苏皎立时站起身往桌案前去。
    “研墨。”
    她知道太后的时疫怎么得了的。
    那宫女一定已经染了时疫,簪子划破了太后的手,将自己的血也染到了太后的伤口上,后来那宫女被杖毙,自然死无对证,谁也不会猜到这一步。
    那宫女是宫中的,被云缈买通了?还是本身就四皇子府的婢女?
    苏皎飞快写下一封信走了出去。
    风莹随着她一同入宫,就在永安宫的树上。
    “传出去,让他即刻查太后那天杖毙的宫女。”
    做完这些,苏皎折身回去,又写下一个方子让嬷嬷熬。
    “熬了分下去,
    你们都喝一些。”
    “娘娘?”
    嬷嬷受宠若惊。
    “是预防的药。”
    得到信的时候,正是夜深,长林长翊战战兢兢地站在乱葬岗。
    “挖。”
    谢宴的脸色沉如水。
    两人猜想是殿下因为皇子妃入宫而心情不好,可这一醒就疯了似的来乱葬岗挖……四皇子的头?
    大晚上也委实瘆人了些。
    “真……真要挖?”
    长林战战兢兢。
    那晚殿下知道四皇子的尸身已经被那位处置,也没这么大的反应非要挖出来啊。
    “挖不出来,你们俩也埋这。”
    <a href="https:///zuozhe/pfv.html" title="西菁"target="_blank">西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