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迟柏意垮下肩膀走了。
    走在路上,她在想她们说的那个新人会不会是陈运。
    站在电梯里,她在想陈运怎么就照片上一般般了,明明也很好看吧……
    晚上下班跟着同事一起去餐厅的路上,她还在想,陈运上夜班不太好,附近人很多的,她看着容易跟人急眼儿吧……
    “老迟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想……”迟柏意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杯,“想19号床呢。”
    大菜还没上,一群大夫就对着凉菜花生米聊天喝酒,老黄隔着她两个人听见了,说:
    “别想了柏意,19床那没办法,手术前咱们也不是没劝,鼻炎这种毛病做了手术也不一定就能有那个效果。”
    “什么效果?”小崔已经喝了几杯,闻言把脸扭过来问。
    什么效果。
    “鼻炎前那种一点儿事儿没有的效果呗。”老黄叹了口气,“功能性手术,解决了病灶也解决不了病人想要的东西。”
    比如嗅觉,比如外貌……
    “别想了别想了,来喝一杯,这都放假了就别想工作了,好好放松。”
    大伙儿一起举杯,颇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味道,迟柏意跟着一起举,举来举去喝倒了两个,就她杯子里没见少。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
    “祝咱们收假不开会!”
    “祝隔壁那群‘猴儿’别来抓人!”
    猴是隔壁管咽喉科的,经常来串门,串一次抓个人过去帮忙。
    迟柏意这个月光被抓去摘鱼刺就摘了三次。
    酒过三巡,俩人喝倒了,俩人敲着碗划拳,老黄蹿场一周跑过来抓住她开始倒苦水——
    什么孩子不大爱好很多啦,什么学校啥事都找家长干啦,什么带的实习生大半夜不睡觉发朋友圈被领导看到啦,什么家里的猫爱啃快递箱啦……
    服务员来上菜,被这乱糟糟的场面震撼了一个跟头,放下锅子就跑了,迟柏意想喊人拿包纸都没机会。
    老黄已经从拽着她袖子发展到了扒着她膝盖,要不是迟柏意不给机会,这人恨不得直接抱着她直接哭:
    “我真是累啊,太累了真的,我这月加了十三个班,我心律不齐了都……”
    那边在吆喝:
    “老迟老迟来咱们走一个,叫你出来真的太不容易了。哎呦老迟我就稀罕看你……”
    桌子底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在回:
    “你叫老迟也没用,老迟不稀罕看你,是吧老迟。来来来,还是咱俩喝……”
    迟柏意坐在这个觥筹交错的饭桌子上握着酒杯,很想给这群人拍个照片——
    看看这位,这位敲着碗唱歌的是崔大夫,崔女侠,听说崔大夫不爱说话。
    再看这位,这位钻在桌子下面捡筷子的是尤大夫,尤大夫温柔又细心,酷爱干净整洁的环境……
    这个拽着她迟柏意哭诉着自己还没到四十就英年早婚的这位,是谁来着?
    算了不重要。
    窗子外头划过一道亮光,雷声轰鸣。
    迟柏意望着餐厅庭院中的竹子摇摆起来,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我不恋爱怎么了?老迟不也没谈恋爱呢么,这年头不谈自在。”
    “自在?自在你别来我家蹭饭啊。”
    “你能跟人家柏意比吗?人柏意那是高岭之花,人那是不乐意谈,要谈了隔壁科室十个八个都上来,还别说咱们科没来的那几个了……”
    不乐意谈的高岭之花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
    “我去叫服务员添茶。”
    说完赶紧拉开门往外走。
    被围攻的苦主还在絮絮地念叨:“那我就想找个喜欢的人,怎么了?”
    “找个喜欢的人,好!”老黄一拍桌子,“就该找个喜欢的——祝咱们科的孙孙跟老迟早成……找到真爱,早日脱单!”
    “找到真爱,早日脱单!”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背后响起,迟柏意反手关上了门。
    天猛然沉下来,风更大了。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植物身上独有的油脂味,和土地潮湿带来的腥味一起冲进了便利店。
    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晃动起来。
    陈运动了动鼻子,往门外扫了一眼:
    “要下雨了。”
    “是吗?”蹲那儿在检查牛奶日期的同事伸脖子努力看了看,没看出来,“天气预报没说啊,会下大吗?”
    “很大。”陈运拖地的动作快了一点,边拖边往店里挂着的电子屏幕上面看——
    差三分钟凌晨一点。
    “天气预报上没说啊……”同事过来站在她旁边划拉着手机,“就说大风……”
    啪嚓一声雷。
    这人一个哆嗦,手机直直往下掉。
    陈运接住还给她:
    “今天送水和雪糕的都来过,东西收拾,地也拖了,垃圾……”
    “我去收。”
    “没事你快回去吧,我来收好了,你又没有车,一会儿真开始下起来怎么办。”蓝头发回头看了看,“正好,差一分钟就……”
    屏幕一闪:
    “您有一条新订单。”
    俩人一起抬头看过去——
    凌晨一点了。
    第8章 谢谢你啊,小陈运
    “快一点了吧。”
    “差半小时呢。”
    “柏意呢?”
    迟柏意推门进来,“要了道甜汤,喝点儿再走?”
    “可以,正好我代驾也快到了。”老黄看着服务员进来,先给自己盛了一碗:
    “就听人说竹里馆的梨汤好喝,光听人说了。”
    “这回尝尝。”迟柏意扶着桌子道,“离得远,平常也没时间来。”
    “有时间来你也不来啊。”老黄笑着看她一眼,“脸色怎么不好看,不舒服?”
    “胃疼?”小崔看她手搭在肚子上,问,“是不是虾有点辣。”
    “没有。”迟柏意也没多说,“喝了快走吧,我先走了。”
    “你要走啊。”
    一听说她先走,几人都急了:
    “你又没开车,这天看着也不对,等等咱一起啊。”
    “我送你。”小崔站起来道。
    迟柏意扶了把她肩膀,叫她坐下:
    “不用,你不也喝酒了。我走走路,正好散散步。”
    她披上外套走了。
    几人也没心情说笑了,急急忙忙喝完汤出来买单。
    前台妹子笑得很甜美道:
    “竹涧小包吗?迟女士已经付过钱了。”
    风声静了片刻,重又响起。
    迟柏意裹着风衣尽量把自己捂好。
    只是这件衣裳太滑了,面料也不是能挡风的那种,不管她怎么捂都无济于事。
    腰还是一阵阵酸疼,连带着小腹和肠子也一起不舒坦起来。
    还有胃……
    兴许是今晚喝的白酒,胃现在就跟起火了一样。
    分明是桂花浮玉夜凉如洗的清秋,可这风一吹,天一暗,活像走在早冬。
    迟柏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哪儿疼,停住脚品味了半天,还是找了最近的一个公共厕所……
    “什么单子?”
    同事皱着眉:
    “卫生巾和湿厕纸——搞什么呢这都快二十分钟了也没人接,是不是嫌太远了啊。”
    陈运把最后一箱面包搬进门,过来看了一眼——
    是挺远的,竹里馆……
    好像快到郊区那边了。
    “那边没便利店?”
    “应该没有。”
    “再等等。”陈运说,“来查货,一共就这些。”
    对方挺不好意思地跑过来:
    “又叫你忙了半天,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今晚吃什么了这样。”
    “没事。”陈运把笔给她,“你签字。”
    然后等这一批面包们点完,俩人字签好了,这一单还是没骑手接。
    “女骑手可能这么晚已经下班了。”陈运看着这人一边找店里的车钥匙一边说,“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送。”
    “我去吧。”
    “嗯?”
    “我去送。”陈运对她伸出手,“你不是不舒服吗?在哪儿,地址说清楚。”
    “……就是竹里馆往西不到一百米的一个公共厕所。我看了,那儿就那一个厕所,特别显眼——你慢点儿!”
    路灯下那道骑着车的影子跟着头顶随风乱摆的树叶一起摇摇晃晃,越拉越长……
    迟柏意坐在马桶上盯着手机叹气——
    已经半小时了,她的救命稻草还是没有来。
    不但没有来,甚至连出现的意思都没有。
    可就这么回去……
    算了吧,想想就可怕。
    再等五分钟。
    迟柏意给自己鼓劲儿——
    就五分钟。
    五分钟要还是没人来,她就打电话把钱琼从床上叫起来,反正就这么回去绝对不可能!
    来个骑士吧,来个大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