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还说期末要好?好?复习,保证不会挂科,不会惹敬云安生气,然?后放假了一起去逛楼盘,看看他们未来的家?。
    明明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不对劲,可忙于论?文与课题的敬云安却根本没有?听出来。他左手翻着?申博的资料,右手滑着?鼠标,忙着?追逐那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敷衍地对着?已经两?只脚都要悬空的恋人嗯嗯对对,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错过了拯救的时机,从此?阴阳两?隔,酿成了终生的遗憾。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爹!”敬云安情绪激动地紧盯着?对面的人。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司机,那个杀人凶手。记得他的眉眼,记得他站在审判席上那副面无波澜的模样,仿佛那死去的几十条人命都与他无关一样,甚至在听到死刑的判决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冷漠而毫无人性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余墨就不会死,余白也不会抑郁到自?杀,余家?夫妻就不会人到中年接连承受丧子之痛!”
    “我们本可以,本可以拥有?一个很幸福很美好?的小家?……”
    余白离开之后的每一天,敬云安都在懊悔,懊悔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停一停手里的动作,认真听听余白的话,为什么就不能再多一点耐心,哪怕是歇一口气,拿起手机放在耳边认真地听一听……
    可是纵然?再懊悔,敬云安也不得不承认,即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的忙碌,那样的迫切。
    他太急于想要功成名就,太急于想要给余白,给余家?一个崭新的开始。可他本来是不用那么急的,如果余墨没有?出事,如果余白也好?好?的,他就可以更加轻松自?如地得到本就可以得到的一切。
    都是因为那个丧尽天良的杀人凶手!
    敬云安没办法不去恨,他懊恼,他自?责,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悔恨像丑陋的蛆虫啃食着?他的灵魂,折磨着?他的肉/体,摧残着?他的心神。
    他开始每夜每夜地梦到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他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那张脸,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他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他的心脏,剜着?他的双眼,可是那张脸却始终那样的毫无波澜。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从入狱的那一刻,那张脸就再也没有?说过多余的话,一直到死刑来临的那一天,一直到他化为灰烬的那一天。
    无数的媒体,无数的专家?,无数的人们,在猜测,在揣摩,在研究,可是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什么。
    敬云安好?想知道为什么,他想要一个理由。
    他去翻犯罪心理,查案件新闻,看专家?解读,他搜罗了无数的资料做研究,甚至还将凶手的家?庭背景五服族亲全都翻了一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理由。
    不知道,找不到,或许根本就没有?理由。
    敬云安感到绝望,他忍不住去想,或许人类和禽兽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禽兽那样善恶的直截了当。
    他颓废,他自?弃,他丧失了所有?曾经想要争名夺利的雄心壮志,像具行尸走肉一样醉死在公寓楼的大门口,然?后醒来在不清不楚的人床上。
    直到后来余家?夫妇找到了他的学?校,将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敬云安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善良的一家?人,会遭遇如此?不幸的一切,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是个克星,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会遭到不幸。
    他试图通过了结自?我,来了结这样的不幸,却又一次次从阳光中醒来。
    “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你不能再让我们失去第三个……”
    余家?夫妇的那句话,像是敲在敬云安颅顶的榔头。
    是啊,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还要替余白好?好?地照顾他们。
    敬云安努力地挣扎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按部就班地优秀着?,按部就班地毕了业,得到了那张在别人看来很值得骄傲的荣誉证书,然?后成为了一位承载着?他人希望与寄托的人民?教师。
    他如承诺的那般,给余白买下了房子,纵然?他不能住,却还能留给余家?的老两?口安度晚年。
    在每一年的节假里,他都会替余白回去看他们,履行着?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
    日子本可以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下去的,可是偏偏,十多年前的大火还是烧到了坎海市,烧到了敬云安的头上。
    三年多前,也是敬云安任职k大的第四年,k大5号男生公寓楼里,有?学?生闹了自?杀。
    彼时敬云安正好?在领导办公室里,听到了汇报。
    闻讯伤情也好?,心有?忌惮也罢,敬云安想都没有?想地便冲去了学?生公寓。
    万幸的是,那学?生只是因感情问题一时想不开,自?杀并没有?成功,尽管后来休了一年的学?,但结果还算好?。
    可敬云安还是心有?戚戚,接连好?几个晚上都做梦,梦到许久没再梦见过的那些?画面,梦到余白死前的那通电话。
    他忍不住早起晚归地绕着?学?生公寓楼来回巡视,生怕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直到他从那个自?杀学?生的朋友口中,得知了整场自?杀闹剧的始作俑者。
    那不是敬云安第一次从电脑抑或手机中,看到阎弗生的脸。即便他改了名字,也变了模样,可敬云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将凶手五服族亲都基本翻了个遍的敬云安知道,那是奉峥嵘的儿子,奉念非。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你的存在,只是那时候没有?人找得到你,都说你失踪了。”
    “但我在读研的时候,就摸到了你或许在国外的线索,但是那个时候我不中用,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就没有?找你。”
    “可谁知不过几年,你们奉家?的邪风,还是再一次刮到了我的头上。”
    “不得不说你过得可真好?啊,即便在自?己老子杀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你还能跑到国外混的风生水起……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受害者经年累月地被失去亲人的痛苦折磨,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在午夜梦回时悲恸到喘不上气来。可加害者却心安理得地过着?纸醉金迷的潇洒日子,甚至还耀武扬威地接受着?他人的吹捧与爱戴,凭什么呢?!
    每一次从车窗里看着?阎弗生在十字街上挥金如土,看着?他带着?一张张鲜活的容颜踏进那栋宛如皇宫一般的别墅里,敬云安就会想起沉睡在黑暗中再也无法醒来的余白,他本也可以那样或鲜活或娇艳,本也可以住进那样华丽的房子,过着?自?由潇洒的生活。
    心里的不平与愤怒像沉寂在死土中的种子,在敬云安的身体里瞬间长出了扭曲的藤蔓,阴暗地纠结、缠绕,疯狂地四处蔓延,然?后无法阻挡地膨胀成食人的毒树,从皮肤的每个毛孔里向外钻涌,迅速吞噬掉原本的模样。
    “和你见面后,你的每一次居高临下宛如‘施舍’般的帮助,都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你随便伸伸手搞来的药物?,你光是保养费就够一个家?庭一年开销的车房,你肆意伤害的一颗又一颗真诚的心,你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冷漠无情的行为举止,甚至你那张脸……”
    敬云安双眉紧拧,手指在掌心里疯狂地互相拥挤,“每当它残酷地迷惑又伤害一个又一个人时,我都会想起他站在审判席上的样子,太像了……”
    “阎弗生,不,奉念非,你应该不知道吧,你像极了你那个罪恶滔天,杀人不眨眼的爹。”
    敬云安的声音像无数簇锋利而冰冷的毒箭,无情又残忍地往对面人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上扎去。
    剜心刺骨的疼痛,尖锐地侵袭着?阎弗生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四肢与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颤抖,以至被沉重身躯压制的椅子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阎弗生直勾勾地盯着?一桌之隔的那张脸,牙齿因震颤在唇后发出哒哒哒的嘈杂声响。
    敬云安那凛冽的尾音像是这才穿过烛光,刺入阎弗生的耳膜一样,他颤动的眼球下意识聚焦在了对面的那张嘴上。
    多么漂亮的一张嘴,每一次开合都恰如其?分,吐出的声音都得体,念出的谎言都动听……那么完美,像他的爱情一样,永远鲜活,永远忠贞,不会老去,不会背叛。
    阎弗生像是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地,双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然?而伸出去的脚却剧烈颤抖到站都站不稳,以至整个人哐咚一声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花架再一次因沉重的震动左右摇晃,长歪了的绿萝摆动几下后,终究没有?逃过摔下地板的命运。
    翻倒在地的椅脚砸在了手背上,阎弗生却像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似的,手忙脚乱的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逃命一般地朝着?玄关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