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是纯白?色没错,”阎弗生从兜里掏出手机,让男人看了照片,“你看。”
    男人凑过去看,但不?知道是没看习惯手机,还是眼睛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阎弗生将照片放大,让男人从头到脚都看了个清楚。
    “对,没错,就?是额齐热各。”男人激动的叫起来,本就?发?红的脸颊因兴奋更加红了。
    “额齐热各?”敬云安困惑地咂摸了一下这?几个字。
    “是!”
    男人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给他解答这?几个字的含义,只迅速跑回毡房,拿出一个很?陈旧的大铜铃,然后跑出村子,朝着?山头的方向用力地摇晃起了铜铃。
    “咚咚当?当?”的声音乍听上去有点沉闷,但随风传播一会儿后,竟也添了几分?空灵。
    铃声飘远后,那男人手放在嘴边,大声地喊唱起了阎弗生和敬云安都听不?懂的语言:“撒哒哒撒奇热撒哒哒......”
    那语言和唱腔都很?独特,不?像两个人在西疆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喊唱了片刻后,男人又摇晃起了铜铃,如此反复三次后,男人返回到了毡房里,迅速穿戴整齐。然后走进栅栏的棚子下面?,取出自己的雪地拖板,往拖板上装载了不?少成捆的草料。
    “你们?喝完奶茶后,就?自己顺着?这?条路一直向东,”男人朝二人示意东边,“就?会回到你们?说的那个小镇,我不?能再和你们?说话了,不?能拖延,我需要现在就?出发?。”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敬云安不?解地问。
    “我要去给额齐热各送报答。”说完,男人就?将拖板的缰绳套在脖子上,朝北边快步而去。
    “送‘报答’?”
    这?话让两个人很?不?解,阎弗生眉头微皱,直觉背后或许有什么奇妙的故事。
    他拉着?敬云安的手,“反正不?着?急回去,我们?跟着?他一起去看看呗。”
    “您介意我们?跟您一起去吗?”
    男人没有回答敬云安的询问,脚步在厚厚的积雪里有些艰难,但却丝毫不?减缓速度。
    嘴边急促的喘息化作浓白?的雾气,随着?寒风迅速消散。
    阎弗生和敬云安一直跟着?男人往北边走,一路上无论上坡还是下坡,男人都不?允许他们?触碰他的拖板或者草料,他不?要他们?善意的帮助,因为送给额齐热各的报答,只能他一个人完成。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男人突然在一处山洼停了下来,然后将拖板上的草料卸下了一半。
    身后的两个人不?理解他的做法,询问对方原因,却也只得到了一个“就?是这?里”的答案。
    阎弗生环视过四周,这?里的雪面?一片光滑,除了他们?来时的脚印,半点其他生物的痕迹都没有,他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特别?。
    卸下草料后,男人拖着?剩余的草料原路返回,走了大约十分?钟后,突然转向了西边。
    空了一半的拖板轻了很?多,男人的脚步也比先前快了许多,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男人再次停驻在一处山洼,然后将剩余的草料卸了下来。
    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踪迹,让人看不?出特别?的雪地。
    将拖板车卸空后,男人站在雪地里,抚摸着?草料静待了一小会儿,然后重新套上缰绳,拉着?空板车离开了。
    阎弗生和敬云安跟在男人的身后一路回到毡房,寒冷和饥饿让两个人眼前有点发?花。
    男人热了奶茶后,给他们?拿了几块馕,然后起锅煮了羊肉。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才?从男人的口中,得知了关于白?马和“报答”的故事。
    男人名叫达布里,是自小居住在西疆的达耆人,以游牧游猎为生,达耆人是一支未被识别?的少数民族。
    达布里说,很?久以前,他“阿耶的阿耶”也就?是祖父的祖父甚至更早的那一辈,曾在游牧时不?慎掉到大山下,不?仅丢失了牧群,还在大山中迷了路。就?在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时候,见到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儿。
    那白?马领着?他的阿耶走出了大山,找到了牧群,还回到了自己的村庄。
    阿耶十分?感?激白?马的救命之恩,就?在它的面?前立下誓言,声称自己的族民和世代子孙都不?会伤害任何?一匹马儿,并且会永远留在这?片大山里,世代供养它的子孙作为回报。
    阿耶还与白?马约定,每年冬天牧草最稀少的时候,会在山间低处为它留下食物。如果它们?遇到危险或者恶劣到无法生存的天气,可以随时找他或到他的帐子里过冬。
    阿耶说白?马是大山里的神明,会引领着?迷路的人们?走出大山,但不?会轻易地索取人类的回报。所以那之后的很?多年,直到阿耶去世,白?马都没有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后来阿耶的孩子长大了,有一年冬天漫长而严寒,暴雪肆虐了一月未停,大山里实在无法生存,族群不?得不?搬离。可阿耶的孩子还记得长辈留下的嘱托,独自留在大山深处。
    也是那一年,白?马出现了。
    它站在村子附近的山头,远远地眺望,然后又静静地离开。
    阿耶的孩子看到了白?马,他不?确定那是否是父亲所说的白?马,只能如父辈嘱托的那般拉上雪板,捆上牧草,朝着?大山的深处漫无目的地走去。直到心里某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里了”,然后卸下牧草,原路返回。
    后来白?马没再出现,直到阿耶的孩子去世,孩子的孩子长大,然后白?马在某一个冬天突然出现,又再次消失。
    直到孩子的孩子也离开人世,新的一辈长大成人。
    约定在漫长的时光中,成了达耆人刻在骨子里的使命,也成了某种习俗,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了达布里这?一代。
    “额齐热各”并不?是达耆人语言中的词汇,也不?属于其他族群的语言,更不?是西疆语,但却从很?久前的阿耶那辈就?传了下来。
    达布里不?知道是原本的含义在口口流传中遗失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只是跟着?祖辈们?一起这?么喊着?。
    但达布里自己在心里,给这?词定了几种不?同的含义,是约定,是纯白?色,也是神明。
    达布里拿出了柜子里的册子,让他们?看到了先辈们?记下的那些文字,还让他们?看了许多刻在石头上的岩画和画在皮料上的彩画。
    达耆人通常是不?会将这?些东西给其他外来人看的,但因为阎弗生和敬云安也是被白?马“带出大山”的人,所以他可以给他们?看一看。
    两个人看着?那些无法读懂的文字和独特的图画,心里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们?亲眼见到了白?马,压根就?不?会相信这?么玄幻而奇妙的故事是真的,只会觉得一切都是这?个渺小部?落用以寄托心灵的传说。
    达布里说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上报过白?马的事,也有人来调查过,但是调查队伍在雪山里蹲守了好几年,且几次进山都没有找到白?马的影子后,就?离开了。
    他们?猜测,那或许是某种稀有的雪山野马,而且很?可能已经灭绝了,达布里的父亲见到的应该是最后一匹。
    可是父亲不?相信,临终前叮嘱儿子一定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不?仅他不?能忘,后世的子孙也不?能忘。
    达布里如今已经年近半百,妻子早年因病去世,没有给他留下一子半女,而且族人如今也仅剩不?足四百人,他曾一度以为,或许额齐热各真的消失了,自己包括自己的族民,也会随着?额齐热各的离去而渐渐消亡。
    没想到,一切还没到该结束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额齐热各,他们?和额齐热各的约定,也很?有可能会继续延续下去......
    这?样神奇的羁绊感?总是那么的令人着?迷,听完达布里的故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为防还未走到小镇就?彻底天黑,阎弗生和敬云安决定在村子里留宿一晚。
    因为达布里说,这?个只有六户毡房的小村落,是用来放牧和等待额齐热各而建的,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天气太冷了,堂弟和其他的族人开春后才?会来住,所以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居住。
    敬云安和阎弗生道过谢后,去到旁边的毡房休息了。
    或许是奔波了一天后,两个人都太过疲倦,又或许是这?雪山里的小小村庄太静谧,静谧到有种催人瞬间入梦的魔力。
    阎弗生和敬云安几乎都是沾了床便?着?,甚至都不?约而同地做起了同样的梦。
    梦里那白?到发?光的马儿带着?他们?不?停地前行?,不?停地前行?,一路经过大山,经过溪流,经过荒僻的乡村与嘈杂的城镇,经过辨不?清面?庞的人群和错综复杂的纷纷扰扰,走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