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尤氏道:“你还真是一心无挂碍,饿了吃,困了睡,只跟姊妹玩笑,一点儿后事也不虑的。”
    宝玉笑着说:“我能够跟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没了。哪有什么后事不后事的。”
    李莞被噎个够呛。若是让贾珠听到,非给气个冒烟。“宝兄弟,快别这么说,什么死啊活的。你让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你珠大哥,元春姐姐怎么听得?家里姊妹难道不出嫁的?”
    尤氏也是笑他假长了一个胚子,竟是又傻又呆。
    宝玉笑着说:“哪里算得到的?若我明儿,今年,明年死了,不也随顺一生了。”
    还真敢讲!吃饱了撑得慌,竟是自己咒自己了。“快呸出来。别说这些劳什子的疯话。”李莞道。
    正说着,喜姐儿来了,道:“二哥哥,别这么说。姐姐妹妹要是都出阁了,我来跟你作伴。”
    李莞、尤氏都笑这小姑娘,难道就不出嫁了?
    喜姐儿低下头,搓弄着衣角,她不愿意嫁人的。不说旁的,就看贾家那些老爷、哥儿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珠大爷是个例外,合着二哥哥还纯善一些。媳妇里就是凤姐儿那般人中龙凤,也常听说琏二哥哥偷吃,又被底下人讥讽揶揄。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穷窝,嫁别人家受苦受气,真不值得。
    正说着,底下人报,说长宁侯跟两位小姐来了。
    那是李岩跟两个妹妹,李纹和李绮。如今李岩封侯之后,称呼都换了。
    李莞忙起身,出去迎。
    喜姐儿见家里的姑娘们一听“长宁侯”这三个字,眼睛都开始发光,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三姑娘也激动起来。喜姐儿心道,这长宁侯是怎样一个人物?便跟着大奶奶、三姑娘等众人去迎。
    李岩是贾母寿诞第三日来的。因为第一日,第二日,都有太上皇那时候的旧功勋,李岩以及他追随的大将军王都跟这些人无甚交集。第三日来的就是贾府来往的普通官员了,李岩也无需避讳,带着两个妹妹来贾府给贾母做寿。
    贾母欲来迎,李岩也是家里的熟客,已经往贾母处走来了。
    喜姐儿终于看到传说中的骁勇悍将长宁侯了,原以为是个虎背熊腰的大胡子将军。没想到他竟是个唇红齿白,清秀无比的高挑美少年。原道是二哥哥长了一副好皮囊,这李家哥哥也生得好看,而他眉宇间的男儿气慨,却是二哥哥所不及的。
    李岩给贾母请过安后,又道了李家老太太身上不大好,母亲、婶婶都在老太太跟前。他带着两个妹妹,以及李家准备的礼物来跟老太太做寿。
    李老太太近年因二房之事伤了心,又常年担心戍守关外的李岩,身子骨这两年是不如往常了。贾母是个通透人,设身处地就明白李老太太当下的处境,忧心可是比劳身更伤神呐。
    贾母一边让李岩及两个妹妹多劝劝李老太太,一边又跟李莞说,让她多带着柔姐儿回去陪陪李老太太,让她高兴高兴。说罢,又让鸳鸯去她私库取人参、灵芝等补品,让李岩给他祖母带回去。
    李莞、李岩跟两个妹妹忙道谢。
    众人又说着,只听到外边传,林姑娘、宝姑娘、琴姑娘、云姑娘来了。不一会儿,又传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岩哥哥。”
    李莞老远都能听到湘云的声音。那声音如黄莺一般清脆。
    对比来拜见南安太妃时,湘云摆在脸上的不情愿。此时,她竟是那样的欢喜。
    余诸位姑娘也是主动来见的。
    李莞看着这热闹场景,笑了,心想,想做的事,总会找到理由;反之,不想做的事,就总会找到借口。
    李岩一一跟贾家的众人问好。人群中的喜姐儿、四姐儿,他听了一遍也喊名字,问妹妹好。
    喜姐儿和四姐儿这两个贾家旁支里出身贫寒的姑娘,一直都觉这世上不过是“一个富贵心,两支体面眼”。今日被这少年侯爷,如此认真谦恭地对待了,心中既感动又欢喜。
    仔细观察下,这两姐儿发现了,长宁侯的目光终究停在一个人身上,就那一瞬,他俊俏的眼眸顿时化为一汪柔柔的清泉。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温婉灵动的林家表姐。
    喜姐儿早先还听母亲说,老太太想把林姐姐许给二哥哥,太太那关没有过,便搁置了。如今喜姐儿心道,得亏林姐姐要嫁给的是长宁侯。
    喜姐儿在长宁侯那里,看到了未来,一个不用忧心的未来。她更正了自己的观点,不是嫁人不值得,而是要嫁一个值得的人。
    第80章 司棋
    李岩给贾母送了礼之后,便回去陪祖母。贾母也不强留,托带话给李老太太,李父、李母、李婶,让一一问好。鸳鸯从老太太私库中拿出诸如人参、灵芝等补药。
    贾母让李莞送李家兄妹一程,也回去看看。
    李岩、李纹、李绮便跟贾母告别。
    贾母要送李家兄妹到大门,李家兄妹念她辛苦,让她好生歇息,李莞也是劝了半天。贾母方作罢,又嘱咐宝玉、凤姐儿等人好生相送。
    宝玉再见李岩,感慨万千。对其既羡慕,心中也有诸般失落。诗云,“当年万里觅封侯”。成为皇上亲自封赏的“护国柱石”是何等光耀门楣之事。
    曾几何时,他也想跟李岩哥哥一样,去学武,驰骋疆场。然而,父亲贾政说让他好好念书,做什么武人;母亲王夫人讲刀剑无眼,他们国公府门第,不指着他在外为了三瓜两枣卖命。
    早年宝玉还埋怨是父母不让他习武,埋没了他。后来,他闻李岩哥哥负了伤,想想就疼,学武之心因此作罢。
    如今,李岩哥哥封侯而归,家中姊妹但凡提到他,都眼里放光。二姑娘、三姑娘自不用说。就连说不想嫁人的旁支妹妹喜姐儿,见过李岩哥哥后也说,嫁人就要提着灯笼找长宁侯这样的哥哥嫁了。
    宝玉又观人群中一并相送李岩的林妹妹,林妹妹亦是面上含笑,眸中有光。
    宝玉一声叹息,纵使是意难平,但他终究是迈不出离了园子的那一步。
    目送李家兄妹上马车,袭人来问宝玉夜里要不要请姊妹吃茶,是否提前准备。
    又听见探春邀请诸姊妹下棋、赏花,宝玉便让袭人几个不*用给他准备。
    诸姊妹又在探春处玩到起更时分,便各自回房安歇。
    李莞奉贾母命回了李家一趟,跟祖母、父母、婶婶聚了片刻,便回了荣国府。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至园门,却见角门虚掩,门闩亦是未上。值守的房里灯光掩映,李莞便想去看看,顺便吩咐当值的两句,越是忙的时候,越不能出乱子。
    谁知,李莞刚往里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说话之人未提灯。微月半天,隐约能辨得人影。
    李莞听着声,隔着月光下辨着人,方知说话之人是司棋和鸳鸯。
    司棋是迎春屋里的大丫头,梳着高高的鬅头,身材也高大丰壮。此时,还穿着一身红裙子。
    谁知,司棋“噗通”一下给鸳鸯跪下了来。“好姐姐,千万别嚷。”
    鸳鸯问:“那个是谁?”
    司棋道:“是我姑舅兄弟。”
    鸳鸯连道两声,“该死,该死。”
    司棋又回头道:“你不用藏着,姐姐都看见,快出来磕头。”
    一小厮模样的男子从树后爬出,磕头如捣蒜。
    司棋拉着鸳鸯道:“我们性命都在姐姐身上了。”
    鸳鸯道:“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
    原来,司棋跟她的姑表兄弟从小一处玩儿,儿时戏言,非彼不娶,非彼不嫁。近年那表兄弟出落得有几分品貌,二人对彼此皆有意,却没有机会独处。近日老太太作寿,荣国府内到处都在忙。买通了园内的婆子们,司棋那表兄弟便溜了进来,与其山盟海誓。却不想背鸳鸯惊散了。也不曾想,被晚归四处巡查的李莞给撞见。
    远远看见那小厮仓惶而逃的背影,李莞观其不似个有担当的人。若真心喜欢,大可以跟父母讲,明明白白提亲。
    李莞心道,司棋那么个性格刚烈、雷厉风行的丫头,怎么能看上这号男子?又想着司棋其实也才十几岁的光景,大约是先看了皮相,别的不堪,怕都给那好皮囊给盖住了。
    司棋是大房的人,李莞也无意插手大房下人的事。鸳鸯是个口风紧的,李莞亦是。李莞遂悄悄转身,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过了两天,又听素云说,迎春的大丫头司棋病得很重。李莞想去那日在园子里撞见司棋跟鸳鸯说话的一幕,便让素云去看看司棋。
    素云回来说,司棋这些时日茶饭不思,起坐恍惚,躺在床上竟是起不来了。又说鸳鸯也去看了司棋,两人还讲了很久,也不知说些什么,素云瞧着两人眼睛都红红的,像哭过了。
    原来,司棋那日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又听婆子说她那表兄弟就这么逃走了,三四天都没有回家,司棋就这么给气病了。竟是越病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