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10节

    【嗯。抱歉。】
    陈言回:【有点洁癖。】
    “……”
    这叫有点洁癖吗?
    洗一次澡用整瓶,堪称洁癖神转世好吧!
    不过反正人给钱,又帮他好几次忙,明野打字:【没事,哥用我的东西是我的荣幸,爱用接着用。小事,我无所谓。呲牙笑.jpg】
    点击发送,切换界面,接着刷短视频。
    同一时间,卫生间内白雾散去,整个宿舍里充斥起一股无比清新的气息。
    盥洗盆壁上残留着少量凝胶状的、粘稠的、未稀释冲净的液体。
    ——即沐浴露和洗发膏的残骸。
    陈言静默立在镜前,视线掠过垃圾桶中的空瓶,不禁皱眉。
    愕然困惑。
    他……究竟在干什么?
    第8章
    往后一段时间,乔鸢彻底消失在陈言的视角中。
    如幻梦一般散开。
    他们本就陌生,唯一的交集点是明野。可任凭陈言怎样减少外出、把实验室项目搬回寝室里做;表面平静,私下极尽留意,始终……没能捕捉到任何有关‘莉莉’的字眼。
    明野不再提及乔鸢,仍旧每天早起,去纺织大学接人。
    这代表她们和好了吗?
    已经解开所有矛盾,恢复以往的亲密?即便明野有装醉酒、忘记初次约会情形的嫌疑也无所谓?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乔鸢。
    哪怕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男友,张扬的骗子,满嘴虚假的蜜语,玩弄低劣的把戏。
    纵使始作俑者用落叶掩盖,你应该能看清陷阱的本质。可你还是要往里跳?
    乔鸢,你在想什么?
    他值得么?
    无知困扰着陈言,使他日渐焦灼。
    饶是掩饰得不错,不佳的状态持续久了,师兄妹们难免有所察觉,悄声议论:“陈师哥他……”
    “你们也发现了?对吧,最近特别低气压……”
    “失魂落魄……”
    所幸没影响实验进度,顶多惊动导师,亦意味深长地说:“陈言啊,你还得收收心。”
    ……他该怎么收呢?
    既不沾玩乐更不社交,分明是最寡淡的性格,他对所有事物皆不成瘾,除了乔鸢。
    有关她的一切,他说了不算。
    又泡完一天实验室,暮色四合,陈言不知不觉来到纺织大学外。
    乔鸢所在的中外服设院紧挨学校正门,他记得她的课表,——明野特地打印出来贴在桌上。
    她今天下午没课,自然不可能出现于此。
    于是陈言静静地在马路对面站了一会儿,重新迈开步伐,沿街道走到十字路口,左转,再经过一个红绿灯便是学校生活区。
    寒潮袭临,这些天的南港雨未停歇,一直下着。
    陈言撑着一柄纯黑的伞,黑裤黑鞋,推门中映出他的身影,好似一抹幽灵。
    神色空茫地拐弯,漫无目的的游荡。
    雨滴串成珠帘,他清楚自己想找什么,却丝毫不抱希望。
    毕竟今天下雨,乔鸢喜欢干净,一定不会轻易出门。
    她不爱给人添麻烦,所以不会出门。
    不同的原因,相同的收尾,每一句话皆落脚于她不可能出现、他没法见到她。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叫做降低期待,以免浓重的失望骤压下来,堵住口鼻,使人窒息。
    再往前走就到创业街了。
    陈言做好愿望落空的预期,以至于乍闻响声,不经意地抬头望见那抹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身影时。
    “前面的让一下!谢了!”
    “不是,你跑那么快干嘛?知不知道雨是匀速下落的,所以理论上你跑得越快就淋得越多……”
    身旁有人飞掠而过,抬起的鞋底掀起水花。
    水洼荡开涟漪,一股耳鸣般的恍惚感降临。
    十米外,拥挤的菜鸟驿站里,乔鸢在学生的帮助下找到包裹,刚拿起来。
    “让让,让让,我的快递在……啊,那个,你没事吧?”戴兜帽的男生讪讪地问。
    “没事。”
    乔鸢神色照例平和。
    “累死我了,找到没?”男生同伴紧随其后,形同一条红线,从陈言所在的位置快速串联到乔鸢。一记手肘撞上去,“7368,帮我也找找!”
    “你别——”
    男生后背受击,身体前倾,又撞了乔鸢一下。
    害得女生双眼失焦,手里的纸盒哗啦啦掉下,他呃一声,赶紧低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捡……”
    奈何驿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有翻快递,有躲雨躲风。
    他这么一弯腰,活像呆头鹅,一时间四面八方各种力挤压而来,眼看着要第三次波及乔鸢——
    “看路。”
    陈言及时把人提起来。
    仗着身长手长,张开的五指隆出淡筋,一把抓起盒子。
    他转身托住乔鸢抱快递的手肘,好让她摆脱比肩接踵的困局,从人满为患的菜鸟驿站中挣脱出来。
    “没带伞?”
    发现她两手空空,门槛外的雨有加大的趋势。
    陈言哗一下摁开伞:“你去哪?宿舍?”
    “……陈言?”
    漫天雨声下,乔鸢的声线轻糯,令陈言动作一顿。
    迄今为止,她们见面数次。明野曾两次对她介绍室友,他也在晚霞俯照的美食街上自报过姓名,可是师哥也好,同学也好,她从未念过他的名字,似乎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乃至此刻。
    她喊他陈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为什么能让时间静止?
    陈言下意识否认:“不是。”
    “我叫……郑一默,机械工程院的。”
    他低咳着,刻意放粗嗓音。
    “认错了,不好意思。”乔鸢干脆利落地说,“我回女生宿舍。”
    “好,我顺路。”
    伞面往一侧倾倒。男生身上无形的气味侵袭过来,很像明野新买的沐浴露,却又不一样。
    依稀掺杂了些其他东西,乌木,檀香,以及一点香草琥珀,前调干燥醇厚,让人联想到劈啪作响的壁炉柴火,沙发上搭着一条沉甸甸的、烘干了的、冬日的毛毯。
    这种味道,乔鸢只在一个人身上闻见过。
    拐杖敲击地面,不住发出警报。
    “你,”陈言斟酌着字句,打破缄默,“完全看不见吗?”
    乔鸢:“嗯。”
    “有在吃药?医生怎么说?”
    这句话说的不好。话刚出口察觉不妥,他道:“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
    其实是担心。
    “没关系。”乔鸢回答,“我是车祸导致的后天失明,医生判断视觉神经损伤不严重,正在好转,按理说一个月内能恢复。只不过人脑构造精密,在真的完全治愈以前,谁都没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所以你才买盲文书?”
    看来快递盒上印着商品信息。
    “刚好有时间,提前学习。”她说,“就当做二手准备。”
    声调平直,波澜不惊。
    她远比他记忆里来得坚韧,做事更具规划和条理性。
    难怪出事当日那样镇静,或许在输液、等待明野带回确切的结果前,她就已经设想完所有可能性,并做好准备,随时接受最差的那一个。
    ——因为我就是消极的乐观主义者啊。
    ——意思是,做最悲观的预计,但用最积极的态度应对。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特别失望,反正也没期待过更好的东西不是吗?
    少女稚气率直的文字突然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