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冯谁追上他,赵知与别过头去:“可惜那是手工的,不值钱,你想贿赂,人家不一定稀罕要。”
    冯谁再次抓住赵知与的手臂:“停下,我能说句话吗?”
    赵知与停了下来,但还是别开脑袋,赌气不看冯谁。
    “看我。”冯谁说。
    赵知与哼了一声。
    冯谁等着。
    赵知与抿着唇转了过来。
    冯谁叹息一声,一只手拽着人不让走,单手解开了衬衫扣子。
    赵知与眸光闪了闪,看他一眼又别开,又没忍住看了回来。
    冯谁从衬衣里掏出一个东西:“好好戴着呢,总不能不戴手腕上就生气吧?”
    赵知与眨了眨眼睛,凑近了点:“这是什么?”
    拇指大的手工玫瑰花外边罩了一层琉璃外壳,像覆盖着透明的冰晶。
    冯谁咳了两下,看着别处:“问认识的女孩子这个怎么保存,她说可以在外边烧一层玻璃,这样不容易坏。”
    赵知与好半天没讲话,冯谁有点不安地转过头:“你要是不喜欢……”
    赵知与坐了回去,没看冯谁。
    冯谁叹了口气:“我取出来,重新戴手腕……”
    “喜欢。”赵知与说。
    冯谁看了他一会:“哦。”
    对话似乎没有结束,赵知与也不像不开心的样子,但两人仍沉默下来。
    冯谁有些头疼地摸了摸后脑勺。
    两匹马重新并肩走到一起,前边的水域慢慢浮现,原来是个不大的池塘。
    因为下过雨的原因,池水有些浑浊,两匹马驻足池畔,马嘴里的铜合金衔铁反射着天光。
    冯谁看了眼赵知与。
    赵知与仍低着头,冯谁却发现他的耳朵通红。
    血色顺着耳垂往玉白的脖颈处蔓延,衬着他雕塑般的侧脸,冯谁看了一会,整个人泛起一阵震荡,倏地转过头。
    明明前一刻气氛还很普通,很平常,这一刻却像是被什么莫名的东西侵染了,冯谁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手脚无处安置。
    他看远处灰白的天空,看厚重云层缝隙里的一抹蓝色,看摇动的树梢,看近处的池面。
    那种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的感觉坚实地持续下去,冯谁手摸了摸,从兜里掏出一个石子,“咚”一声丢进池塘里。
    赵知与被这一声惊了一下,抬头看向池面。
    两人都看着前边。
    冯谁又掏出一块石头,打了个水漂。
    一,二,三,四,五,六……
    冯谁看着接连跃起的石块,勾了勾嘴角,我他大爷的真是个天才。
    “你想我吗?”赵知与问。
    冯谁的嘴角僵住,石块在视野里模糊,然后是池塘。
    赵知与的声音不太真实,可能是幻听也说不定。
    又安静下来,轰隆的血液随着时间推进慢慢平缓,冯谁直愣愣地看着虚空,不是幻觉,无需赵知与重复一遍,他明白不是幻觉。
    没等冯谁回答,赵知与目视前方,再次开口:“我很想你。”
    冯谁的手一松,石子哗啦啦地落在草地上。
    冯谁缓慢深长地呼吸,重复了好多次,脑子里空白的嗡鸣随着平缓的心率慢慢消失,脸上的灼烧感也缓缓退去。
    挺正常的一句话,激动个什么劲,血液一下子全冲上脑门了……老方也说,李就也说,李明瑞他们也说,就是好久不见,所以表达一下……
    “我很想你。”赵知与看了过来,声音很软,黏连潮湿,“哥哥。”
    冯谁脑袋“砰”一声炸了。
    他看着虚空,心想,我的脑袋肯定炸开了,脑浆是燃烧的火红色,跳动的大脑沟壑里写满了两个叠字的回音,那声音支配了大脑寄生的这具肉.体,所以我现在动也动不了,十个手指过电一样发麻……
    几百亿年的时光过去了,冯谁终于重新掌握了身体,他从马鞍上滑下,弯腰捡起了掉落的石子,拂去沾上的泥土。
    他走到池畔,把石子打出去。
    水漂一个接一个,完美无瑕,悦耳动听。
    他打完石子,这才发现又下雨了,连绵的雨丝慢慢濡湿头发衣裳,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冯谁翻身上马,对赵知与说:“下雨了,该回去了。”
    赵知与的头发上沾满了晶亮的水滴,冯谁犹豫了一下,伸手为他拍掉。
    赵知与看着他动作,看他收回手,没有动。
    冯谁收回去的手无处安放,目光也四处乱窜。
    billy又躁动起来,前蹄抬起,发出格格的磨牙声。
    赵知与俯身安抚马,轻轻拍着它的颈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直起身,眼睛盯着冯谁,抬手咬着指尖脱下了羊皮手套,然后伸手过来,脱掉了冯谁一只手的手套。
    他手指划过冯谁的掌心,十指缓慢而坚定地插入指缝,然后收紧。
    赵知与的手是温热的,皮肤细腻光滑,指节修长匀称,所过之处仿佛点燃了燎原的火。
    冯谁看着赵知与的手,又看了看赵知与,赵知与抿着唇,垂着脑袋不看冯谁,没有放开。
    倔强又不容违抗的气势。
    冯谁犹豫了一下,也收紧了手指,是个回握的姿势。
    赵知与十指一下子握紧,受了刺激似地,劲大得冯谁差点嘶出声。
    冯谁把闷哼吞在喉咙里,转过眼睛,看着前边。
    两匹马离得很近,两人牵着手,在细雨中慢慢往回走。
    “我……也是。”冯谁艰难缓慢地说出了口。
    赵知与刚开始没什么反应,然后突然一下子又使了劲,冯谁真的感觉骨头都快要被捏碎,赵知与哪来的那么大劲?
    “松松。”冯谁说。
    赵知与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他,迷茫的双眼慢慢聚了神,手上力道卸了点,但神色警惕地看着冯谁:“不松。”
    “……”冯谁笑了一下。
    赵知与又加重了劲,无意识的反应。
    冯谁叹息一声,收了笑。
    “前边是什么?”冯谁指着前面一排建筑。
    “马房。”赵知与看了一眼,“要去看一下吗?有盐疗室和水疗机,刨花和草料的气味还蛮好闻的。”
    冯谁看了眼建筑窗户里晃动的人影:“马房有很多人吗?”
    “都是马工,要清洁、刷马、喂食的,每匹马都有专门配备的人员。”
    冯谁挑了挑眉:“这么金贵啊,少爷的马平时也养在里边吗?”
    赵知与看了看他。
    冯谁转头:“嗯?”
    “叫我阿与。”赵知与说。
    冯谁感觉自己慢慢免疫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心脏剧烈跳动,神色平静地转过头,慢慢调整着呼吸。
    没事,没关系,赵知与比较直接,慢慢适应就好了,自己不是适应得很好了吗?
    “叫弟弟也行。”
    第36章
    冯谁上一份工作不算体面,所以也见识过一些压根不想见识的场面。
    现在这些早已尘封的记忆呼啦一声涌入脑海。
    “你脸好红啊。”赵知与说。
    两张脸几乎挤得变形的吮吻……
    “你怎么了?”
    裸露的肢体上游走的大手……
    “哥哥。”
    荒淫靡丽的场面里不期然撞进一声来自天外的,干净清冽的少年嗓音。
    冯谁心里的弦嘣一下振断。
    火热的鼓胀从胸腔往下蔓延,掠过小腹,一直往下……
    赵知与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要探他额头,冯谁猛地偏开半边身体,整个人好似斜挂在马上。
    赵知与的手落了空,在原地悬停一会,慢慢地放下。
    冯谁缓缓坐直身体,看着前边的马房,看玻璃窗后实木的地板墙壁,沉默快步往来的马工,温驯宁静的马匹。
    他得说点什么,不要让赵知与觉得被嫌弃了,不要让赵知与以为他反感他的触碰,不要让赵知与难过。
    “不要那样叫。”思考了很久,说出来的却是一句干巴巴,没有任何温度的话。
    “哦。”赵知与低低应了一声。
    冯谁张了张嘴,想要补救一下,却发现自己从前的人生,似乎从未对什么人说过真心实意的软和话。
    他很急,又很气,怒气来得突兀庞大,他紧紧抓着马鞍,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哪怕是自己气自己,被赵知与看到了,会吓到吧,会觉得他可怕,会被讨厌……
    冯谁脑袋很晕,急促喘了几口气:“少爷,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吧,被人听到了也不好。”
    赵知与低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没人的地方……”冯谁觉得得有让步,思索着让到哪种地步。
    “马房还要去看吗?”赵知与突然说。
    冯谁回过神,赵知与已经恢复正常的表情,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好。”冯谁应了一声,心头却空落落地坠了下去。
    也许,赵知与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