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唯独满庭芳,顾前不顾后的,一张口就是御厨传人?
    那早年怎么没见你说有呢?还不是看奎香楼和凌云阁都有动作,着急忙慌,出了昏招?
    奎香楼里,同样有人在笑话满庭芳:“秦如意到底是妇人作态,心思狭隘!一看就是没头苍蝇,撞南墙都撞不准!”
    这家掌柜倒不藏着掖着,只小声跟身边人笑道:“那天上的人想吃下头的东西,要的就是不一样的风味。你还非要摆出天上的味道,这不是自寻死路?”
    他摇摇扇子:“没见我们都只在食材、装潢上下功夫么?要跟满庭芳似的追求‘御厨传人’、‘宫廷秘方’,那不就彻彻底底走错路子了?”
    奎香楼的账房了然:“这样看,满庭芳是不足为惧了。”
    “他们本来就不足为惧。”奎香楼掌柜不屑地撇嘴,“光说底蕴就没法跟我们比。”
    奎香楼、凌云阁两家是从前朝开到大庆的,满庭芳则是大庆开国后才建立的。
    账房眼睛一转:“这么说,咱们又得跟凌云阁比划比划了?”
    掌柜一听那三个字就厌烦:“张琪那老匹夫!这么大的饼也敢张嘴咬,就不怕硌了牙!”
    账房又是一通恭维,什么凌云阁拾人牙慧,连装潢都要学沈记、什么奎香楼深受皇恩眷顾,不必畏惧云云。
    掌柜的闭了闭眼,再一睁开,眼里精光乍现:“再就是,沈记。”
    “沈记?他们才开张不足半年吧?”
    掌柜摇头:“不足半年,就已经到如此地步,要是让她们顺心如意地开下去,那还得了?”
    说着摆了摆手,阻断账房的话:“叫人去盯着吧。”
    他话音里多了几分狠意:“这样好的机会,哪怕我们得不到,也绝不能让给别人。”
    *
    奎香楼、凌云阁和满庭芳几家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沈荔也有些难得的烦恼。
    那天见了沈蓉,总觉得哪里不对。
    倒没有别的问题,只是一种微妙的直觉。
    沈蓉来小月子的毛病,想来是常有的,就算沈穹偶然撞破,但只要能拿出此前的脉案药方,总不至于让他慌不择路,跑来沈记把自己拉走。
    所以,沈蓉这次很有可能比往日额外虚弱些,才让沈穹慌了手脚。
    但小日子体虚,却也不是什么病症,追根溯源,沈荔也只能猜测,是沈蓉心情不好,影响了身体。
    那天见了面,也觉得总是在叹气,仿佛心情不愉。
    如此,再一想到剧情里,她的婚事不便,很快就要发生......
    沈荔依稀记得,是因为她另有心仪之人?
    有时候直觉般的怀疑,就在那一瞬间,并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
    但察觉异样,便觉得要防微杜渐,哪怕只是一点无端猜疑,也得证实无误才好。
    况且,这还跟剧情有关。
    沈荔又叹了口气。
    挣钱、做菜,她会;但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她可一点都做不来。
    “沈掌柜何故叹气?”
    大堂角落,乔裴坐在自己的老位置,平静出声:“若不嫌弃,可说与在下听一听。”
    年关将近,沈记的生意一直很好。
    但下午四点就来吃饭的,只有乔裴一个。
    他照例坐在大堂角落,桌上一碟新泡的酸白菜,一盘金丝芽菜猪肉饼,还有一碗荠菜饺子。
    里头的猪肉饼和酸菜都是要上新的,请他帮忙试菜。
    又说不想吃米饭,沈荔就给他额外下了碗饺子。
    “有个人,想请乔大人帮忙查一查。”
    沈荔坐过去,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继续吃,一边讲,“白鹿书院一位学子,名字我不大知道,但年约二十出头,不及三十——”
    乔裴见她态度自然,也不囿于礼节,低头咬了一口饺子。
    饺子皮不用说,是手檊的,薄且弹牙,隐隐能看见里面通透绿色。
    荠菜没有剁得太碎,咬下去还有些脆嫩,汁水满溢,清香扑鼻。
    肉饼并不大,不过成年男子半个巴掌,却有拇指指节一般厚。
    外头金丝酥香油润,却只有薄薄一层,内里肉饼汁水充盈,一咬,便在口中爆开,鲜香无比。
    再来一口清香可口的酸白菜,去油解腻,实在是上佳的搭配。
    吃了半碗,放下筷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擦嘴。
    一切做完,乔裴才慢条斯地抬头。
    “或许在下可以帮上忙,不知沈掌柜是否需要?”
    后面的照墨真想把脸埋进茶壶里。
    人家情况都说完了,您还在这儿‘不知沈掌柜是否需要’?
    大人,您这是要帮忙的态度吗?听上去反而像是坐地起价啊?
    就像此前宜州兵祸,陛下命自家大人着力找出背后指使,虽已有目标,但大人不急不慢,只设了个陷阱叫那人一脚踩入。
    临到头了,才衣袂飘飘走过去,施施然问:“或许在下可以帮忙,不知赵大人是否需要?”
    然后?
    然后就把那位赵大人苦心隐瞒数十年的证据全数套了出来,轻轻松松,判了个腰斩。
    但沈荔却很自然地接话:“乔大人愿意帮忙?那太好了,多谢。”
    她猜乔裴可能就是这样的秉性,君不见此前买铺子的事,也是直白地问了要不要帮忙,才有的下一步吗?
    也许他就是那种,不懂得婉转回旋、暗中周全的类型?
    不过既然如此,那不如多说一些。
    这样想着,沈荔补充:“还有一位,姓诸,或有官身......”
    谁知这时,乔裴眉毛一抬:“是你姐姐的未婚夫?”
    沈荔讶异:“乔大人如何知晓?”
    须知沈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沈大伯在朝中也只是礼部一小官。
    沈蓉的未婚夫家,虽有些传承,但如今渐渐没落,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人家。
    乔裴日万机,怎会有这样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提了姓氏,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乔裴并不答,只说:“这事我记下了,若能查到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那就谢过乔大人了。”沈荔也不追问,抬手替他倒上茶。
    乔裴凝视她笑容片刻,也接过茶壶替她倒上一杯:“沈掌柜......不必客气。”
    话音一落,大堂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中。
    乔裴恍若不知,只细细品着手里的茶。
    上好的白毫银针。
    第一次来时,沈记还供不起茶水,只有烧开的温水。
    如今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好茶。
    愿意在沈记花钱的人越来越多,物以稀为贵,他的那点银子就不显眼了。
    得想个别的法子......更深、更深地捆在一起才行。
    他吃得慢,一转眼,沈记都要开始做晚市的准备了,沈荔就叫他去后院里吃。
    乔裴也不觉得她冒犯,甚至亲手捧了一只碗,和几个伙计一起往后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