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宝玉道:“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黛玉道:“我好好的,哪里会有事?”
    宝玉又道:“刚刚你匆匆离席,我就想来看看你。”
    黛玉:“太晚了,宝玉表哥,不合适。”
    宝玉闷闷地站在外边,袭人也在一旁,但不敢劝。
    李莞赶过来,对宝玉道:“林妹妹我瞧着没什么事,我再进去看看。你赶紧回去吧,热闹一天,合着也该歇息了。”
    宝玉依依不舍地被袭人带走。
    黛玉把李莞请进屋。
    黛玉笑着道:“大嫂子可是也跟宝玉表哥一样担心着我?”
    李莞见她在笑,便道:“你好好地,我不担心。我就是顺道来看看。”
    黛玉道:“原本看她们笑我,是不高兴的。后来一想到大嫂子说的,不值当的事,不值得想。我就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这就是了。”李莞笑着道:“想值得的人跟事,就好了。”
    *
    元春省亲归后,当时简单修了的省亲别院,便让给姑娘们住了。
    虽然当时李莞控制支出,减配了,自然风光却有自己独特的韵味,一点都不比假山、假石差。
    宝钗住的地方依旧叫蘅芜苑,黛玉住潇湘馆,迎春住缀锦楼,探春住秋爽斋,惜春住蓼风轩,宝玉住怡红院。李莞不想搬动,她有一大家子,再加上满园养着的鸡鸭鹅,便直接在原居所上挂了写着“稻香村”的牌,便是跟姑娘们应了。
    姑娘们喜欢小梨花。李莞便在大观园里移了些梨树,春天开花,夏天能结果,秋天就能吃到梨子了,岂不美哉。
    日子就到了三月中浣。春风吹开了梨花,雪白一片。
    只是这天刮了一阵风,梨花洋洋洒洒地飞了满地、满渠。
    前人诗云:“离恨远萦杨柳,梦魂长绕梨花。”又有“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这些原本灿烂过的精灵,黛玉不忍其烂在渠水中,便肩上担着花锄,上边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来到了梨树从中。
    恰遇到宝玉,携书来此。
    宝玉道:“待我放下书,来帮你收拾。”
    黛玉:“什么书?”
    宝玉结结巴巴地道:“是《大学》、《中庸》”说着,还把书往身后藏。
    黛玉笑着道:“不给我看,我就不看了。”
    宝玉偏生把手里的那本《会真记》塞给黛玉。“真真是好书,你看了不要告诉别人。我怕你看了,连饭都不想吃。”
    黛玉把手里的花具放下,翻出来瞧。不一会儿工夫,将十六出都看完了。
    《会真记》的主角是张生和崔莺莺。书里的词藻虽然优美,但是在这本书里,崔莺莺最后被张生给抛弃了。相比《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黛玉偏向后者。
    宝玉笑着说着《会真记》中的词:“我就是’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多愁多病身,说的是张生人生不得意的时候。
    倾国倾城貌,说的是崔莺莺。
    黛玉听后,不高兴了。宝玉拿张生和崔莺莺往他俩比,最后崔莺莺还被抛弃了。
    谁愿意做他的崔莺莺?还是被抛弃的。
    宝玉竟是爱看这种书,还说真真是好书。合着看《西厢记》也能给崔莺莺一个好结局啊!
    黛玉薄面含嗔,道:“宝玉表哥,你再拿这些混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和舅母去。”
    想到《会真记》里崔莺莺的结局,又念道“欺负”二字,黛玉眼圈都红了。
    宝玉急得拦住黛玉,道:“好妹妹,是我说错话,我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到池子里,变成一只大忘八。等你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时,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黛玉冷笑道:“我就是那该老该死的,你就是那长命百岁的?”
    黛玉不再理宝玉,自己去收落花,去埋花。
    正好袭人走来寻宝玉,说大老爷身上不好,老太太打发你去。
    宝玉遂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
    黛玉被宝玉那般说后,心中闷闷,正打算回房间,但听见梨香院中传来悠扬的笛声,和婉转的歌声。
    原来为元妃省亲,从姑苏请来的十二个小戏骨,如今都住在梨香院。那些女孩子们,正在里边练习。
    只听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黛玉听后,十分感概,又听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词极优美,但带着无可奈何的忧伤。黛玉一时怅惘。
    梨香院里的小戏骨们继续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黛玉又想到了温柔地抱着小梨花的李岩哥哥;策马疆场,保家卫国的李岩哥哥;还有大嫂子描述的在厨房里烹汤煮羹的李岩哥哥。
    她想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人,是他啊。
    又听到“你在幽闺自怜”,黛玉忽又想起前人诗句“水流花谢两无情”,“流水落花春去也”等诗句。
    她既想品诗词的美,又消化不了诗词中的悲。一时间只觉得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往李莞的住处走去。
    李莞跟乳母一起正在给柔姐儿喂饭,看黛玉红着眼睛,便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黛玉便将今日葬花,宝玉给她看《会真记》,还那她比被抛弃了的崔莺莺,以及后来在梨香院墙外听到的戏词,一一告诉李莞。
    李莞放下手中的事,跟乳母交待好,携着黛玉去了书房,又喊小丫头在书房添了饭桌。
    今日煮了果粥,正好黛玉来了,给她盛了一碗。
    清甜的果粥下肚,腹中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窝里,一扫所遇之阴霾。
    “林姑娘这样蕙质兰心的,就该被捧手心里。让那拿《会真记》去比人的,只当放了个屁。”李莞讴道。
    以前李莞只是粗略地了解一些情节,宝玉确实把他跟林妹妹比作过张生和崔莺莺。但是没有去深究。现在李莞听了林妹妹的复述,讴宝玉得很。
    宝玉,你要比,也比好一些结局的啊。你是没有《西厢记》吗?合着人家姑娘也是爹娘生养的,疼大的。该比成《会真记》里被抛弃的崔莺莺吗?
    黛玉喝了粥后,觉*得全身活泛了,反而不气了。“大嫂子,我想明白了。”
    李莞问:“姑娘想明白什么了?”
    黛玉笑着道:“不值当的事,不值得去想。这是大嫂子讲给我的。”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只要给个点,她很快就自己走出来了。
    李莞也不那么讴了,亦笑着道:“往后就想值得的人和值得的事。”
    *
    塞外大捷的篝火畔,李岩读着潇湘子的《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读到第一句诗,李岩就笑了。诗人说,诗兴难以抑制啊,从早到晚地纠缠着她。她只好绕着篱笆散步,又或是倚在石头上,独自沉吟着诗句。
    他在这句诗旁,用烧过的木炭代笔,批下了“可爱”二字。
    他继续读着“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诗人说,她对着秋菊写诗,对着月亮咏诗。李岩批着“不错”。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诗人说,满纸都是她的愁怨,她的只言片言能对谁说?她内心的情愫,有谁能理解呢?
    每每读到这里,李岩的心柔成一片软软的沙土。她以为她的心思无人能解,其实有一个人默默地关注了她多年。李岩在这句诗旁批注了“在下”二字。想让她知道他的倾慕,唯恐唐突;于是他将他的情义藏起来,而她在诗中提自己的弦音无处回响。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诗人又说,打陶潜写了咏菊起,秋菊的高风亮节,就一直被人称道。
    李岩想着,潇湘子的品格,又何尝没有知音?
    大将军提着一叉烤肉,来寻李岩。“好小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大将军也借着篝火,看到了这首诗。大将军也是文韬武略,赞道:“这个潇湘子不错,哪里人?”
    李岩笑着道:“心上人。”
    大将军大笑,问:“定亲没?”
    李岩道:“边塞未定,何以家为?”
    大将军爽朗地大笑:“快了快了。回去咱就替他提亲。你说是不是啊,小梨花?”
    第42章 东宫
    宝钗办完生日后,湘云就被史家的人接回去了。
    贾家接到林家的来信,信中说想接黛玉回去。
    黛玉虽不舍贾母,李莞等人,收到家书后,心境又变了。宝姐姐已经及笄,跟宝玉的事一直没有落定,主要原因其实出在外祖母跟舅舅身上,他们不松口,宝玉就没法娶宝姐姐。黛玉认为,这跟她没有关系,况她心中之人也不是宝玉。但是,在薛家人无比尴尬的环境中,外祖母、凤姐儿等人撮合她跟宝玉,黛玉其实自己也产生过返家之意的。
    薛姨妈听到黛玉要家去,高兴得摩挲着黛玉,说相比于宝姐姐,她竟是更疼黛玉的。